馨儿走进了屋里。
其实她并不是什么馨儿，她只是女儿楼的楼主，她的名字叫牡丹。
牡丹并不是馨儿，馨儿只不过是一场梦。
她笑吟吟地看着林渊。她这笑又像是十分天真，十分挚朴的女孩儿的笑了。
他已经不会再上她的当了，她无论再向林渊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相信这个女人了。
他冷冷地看着她。
牡丹向他笑，柔声曼语：“刚才让你受了委屈，为妻向你赔罪了。你也是江湖上的人，自然明白我这么做有我自己的苦衷，我是这儿的楼主，自然不能不对他们很威严，自然也不能不对你很严厉。我向你赔罪，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只该你对我不好，我怎么能对你不好？”
林渊不讲话，他决心以后很少讲话。
牡丹笑了，她轻声说道：“我就喜欢你这种脾气，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嫁给你算是嫁对了，你说是不是？”
林渊看着她，突然讲话了：“我想我应该提醒你，你根本就不曾嫁给我，我也没有娶过你这么一个女儿楼楼主。”
“你不承认你娶过我？”
她声音颤抖，像是真的很在意。她这声音让人以为她是真心爱上了林渊，如果林渊不喜欢她，她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但林渊已经明白，她根本就不是那个很天真很纯洁的小丫头片子，她是一条毒蛇，是一条很会笑，很会骗人的毒蛇。
林渊突然说话了：“你最好以后别再挖空心思来骗我了。因为我以后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你是这偌大的女儿楼的楼主，每日日理万机，哪里会有时间来同我这么一个废人扯闲？”
牡丹本来很有兴致，想不到会被他这么一顿抢白，马上变得无精打采了。
她看着林渊：“我说什么你也不相信？”
林渊不讲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她叹气了，还是极为哀伤地望着林渊。她慢慢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很喜欢你，你相信还是不相信？”
林渊当然不信。
牡丹不讲话了，她的眼睛很大，她呆呆地望着林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她很长时间看着他，似乎很伤心，她已经害苦了林渊，她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她刚刚在大厅里那不可一世的劲头都到哪里去了？她刚刚还是那么穷凶极恶，一转眼间便想与林渊言笑谈欢，这又怎么可能？
她看着林渊，说道：“我喜欢你叫我馨儿，你以后还是叫我馨儿吧？”
他冷冷一笑：“馨儿已经死了，她早在几日前就已经死了。”
他那样子很是恨毒，他的脸色很怪，他既想念馨儿，又有些恨毒这个馨儿，所以他阴沉着脸，看也不看牡丹。
她仍然媚气十足：“怎么会死？馨儿就是我，我就是馨儿。我没有死，馨儿当然也不会死。”
林渊看也不看她，他的声音十分伤凄：“馨儿死了，我可以告诉你，馨儿死了，她真的死了！我亲眼看见她死了，你相信不相信？”
他的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那样子让牡丹也不禁心扑扑地跳，她也不由得在心中问她自己：馨儿死了么？那个同林渊在一起的馨儿是不是真的死了？
夜已经来了。
她瞅着林渊，盼望他会来同她在一起睡。但他不看她，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去躺在地上。
她说话了。
她说话时尽量显得很温柔：“林渊，你要是躺在床上，让我不动你也行。可千万不要睡在地上，我听得我奶奶说过，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可一定不要睡在地上，那对男人对女人都没好处。”
林渊不听她的，自管倒在地上。
他从现在起，要想办法自己熟悉自己的新身份，他再也不是那个纵横江湖的大侠林渊了，他只是一个依附在女儿楼楼主身边的白痴，一个身无武功的人。
他决心不理牡丹。
他躺在地上，也睡不着。他在想着江湖上的人，想着那些同他有许许多多过去日子的江湖豪杰。他们如果知道他被女儿楼废去了武功，一定会来救他的。但他如果被救，再出江湖，也一定又要去面对那些永无休止的江湖仇杀，一定又要去解决那些令人头疼的恩恩怨怨。他不愿意去理这些，他情愿好好歇一歇，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想到这里，心里平静了许多，他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牡丹在等，她在等这个男人，她明白，这个林渊是个奇男子，他虽然已经丧失了功力，但他永远会是那个豪气如虹的汉子，他永远是一个不肯为别人作伥的大侠。
她不愿意让林渊睡在地上。
她渴望仍然是那一个夜晚，那一个如梦如痴的夜晚。
但她也知道，那一个夜晚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她没有办法。
如果她不是女儿楼的楼主，她一定同他一起走，一起去江湖上游侠行义，他说什么，她就会做什么，连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她明白男人有他们很奇怪的自尊心。他们口头上总是说男人要宽宏大度，可实际上男人是最不能释怀待人的了。他们会记仇，有一丁点儿事儿也会牢牢记着。他们对自己很公允，对自己很宽大，无论做什么事儿都会很好地照顾自己。但对别人，他们就常常失之公允，总是要别人听他们的，照他们那主意去做，虽然他那主意只不过是一个臭狗屎主意。
可这个林渊不是这样，如果不是有人在催，她宁可一辈子同林渊这样在江湖上闲逛下去。
灯花儿爆，她仍在看着林渊。
他干嘛同她怄气？他难道就看不出她真的很喜欢他？他难道就不知道他睡在地上，她真的会很心疼？
她慢慢走过去，她低下头去，低低地唤他：“渊儿，渊儿，你醒醒！你醒醒！”
他真的醒了，呆呆地看她。
“你可以上床去睡……”
她的脸上有一丝笑容，这一丝笑容很是悲凄，她明白她再也不能让他对她笑了，他再也不会叫她馨儿馨儿的了，他同她几乎成了死对头。
他看着她，说了一句：“麻烦你，以后我是死是活，你不要管……”
她看着他，眼里升起了一片云雾。她几乎要哭了。她从来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还没有人对她这样冷淡。
他又笑：“你以后不要来找我，好不好？”
他又侧身去睡。
她依偎在他身边。
他冷冷道：“麻烦你，闪开一点儿。不然我这个穷酸极可能会弄脏了你的衣服……”
她不讲话，只好走开。
她睡不着，漫漫长夜，她怎么睡得着？
她又来到他的身边，她柔柔说道：“我睡不着。你能么？”
他没有讲话，但她知道，他一定也睡不着。
她说道：“我小的时候，就睡不着。大夫说，这是一种病。可长大了以后，我就知道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病……”
他仍然无话。
她突然火了，她冲上去，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你给我起来！”
他就只好起来。
她把他揪到了床上。
“你不愿同我睡在一起，是不是？你以为同我睡在一起会辱没了你林渊林大侠的清名，对不对？你别自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你其实只是一个废人！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只好死……”
他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表情。
她就恨他这毫无表情。
哪怕他有一丁点儿表情，哪怕他恨她也好。
林渊只好躺在床上，因为他知道，他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要动，这个牡丹一出手，就会把他拎了回来，既然不能动，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他的身子平躺着，牡丹同他相依偎。
她这一次对她自己很满意。她认为她还是可以制得住他的。
但他的身子很硬，没有一丁点儿亲近她的意思。
她在媚笑：“林渊，我告诉你，如果我要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他都不敢不跟我。我就是要同皇帝在一起，他也得娶我。你明白不明白？”
林渊懒懒地说道：“是么？可惜我并不是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