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笑声。尾随多时的雀才待木匠走远便露面了,树棵子里闪来闪去扮鬼脸。冤家对头突然出现,两位朋友理应感到意外,心绪不佳的他们此时却无动于衷。
雀才发起攻势了。跳出树棵子尖声怪气喊:“小蛮子——!小倮倮——!小叫花子——!”
两位朋友无动于衷,满怀离愁的他们没得心思跟雀才对阵。
泥块伴了怪笑怪叫砸过来——雀才就在他们前头,只十多步远。
两位朋友仍无动于衷。雀才哪肯罢手,他要看的“好戏”还在后头哩。
早就得知跟驮子走远了的年轻汉子是个木匠,是小彝娃的阿舅,木匠坊就在聂姓小子家对门。今日小彝娃跟聂姓小子两个冤家对头尾了木匠出城,看他两个眼泪八洒送这木匠,雀才的鬼主意就有了。这留级生怪腔怪调喊唱着,舞手跳脚地近前来:
大木匠,前头走,尾巴狗——尾后头!大木匠,吃大肉,尾巴狗——啃骨头!大木匠,嚼冰糖,尾巴狗——舔粪汤!大木匠,翘了脚,尾巴狗——去跳河!
几句喊唱果然生效,两位朋友怒极,抬脚便追。被追的则边喊边唱边退。
眼看就要“短兵相接”,可是突然——两位朋友一脚踏空双双跌入“陷坑”。坑虽浅,却藏得有几棵荨麻。
昆明人把“荨麻”称作“獗麻”,是凡人皆不敢惹的出名恶草。这恶草叶似手掌,张着一身蜇毛模样甚是狰狞,蜇毛触到皮肤,立时红肿一片,那奇痛赛得过蛇咬蜂刺。因了具备这等邪力,闻说古时便有了拿獗麻做鞭抽打裸身犯人的酷刑。
中了圈套的两位朋友被那恶草蜇得吃不消,“哎呀妈呀”发出嚎叫。雀才见自家导演的“好戏”出台,围着那浅坑拍掌大笑。
虽穿了衣裤,衣裳裤子护不到的手肘小腿乃至脖颈下巴额头,但凡被那恶草蜇到一律红肿且火辣辣的痛。
两员“挂彩”伤号无了还击之力,只有眼睁睁看雀才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自此,冤家对头积怨更深了。
问明“挂彩”原由,母亲使姐姐拿皂荚水把獗麻蜇伤的地方擦洗——右手肘一团、左腿肚一片,脚踝脚背下巴颏上都有。
姐姐眼泪汪汪说:“穷娃娃受欺啊……”皂荚水洗过,拿“琥珀膏”敷上。母亲眉头紧锁。疼痛减轻了些,小家伙的愤恨却丝毫未减,挺着脖子喊:
“背时鬼!坏蛋!害人精!!天打雷劈的害人精——我饶不了他!!”
母亲说:“妈妈不准你跟人打架,听见不?”小家伙拿拳头擂床板:“我跟屈儿,我两个就白挨欺唦?!”母亲脸色平静:“你要用自家行为告给周瑞才,告给他哪样对,哪样不对。”小家伙不服气地扭过脸,不出声地骂那冤家对头。“不准跟人打架,听见不?”母亲又说。姐姐也跟了说:“记倒,千万莫跟人打架哦!”小家伙瓮声瓮气“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