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鼓军号声灌得满街满巷。整齐的童子军队列行进在大街上。这是昆明城率先施行了童子军制的县师附小学生。因了制服崭新皮鞋锃亮,因了腰里的皮带军刀、因了胸前的钩钩索索,娃娃们个个意气风发。
街上除了见惯的行人车马,且有长袍马褂辫子老倌、用背箩背着大烟鬼男人去赶集的山地婆娘,还有一步一摇的老牛粪车……这些旧式人物都止下脚,好奇地看洋鼓洋号洋服洋帽的娃娃们。住家户也推开门窗好奇观望。
信儿仍穿着那套改制的打补丁的学生服,夹着书包朝不需童子军服的求实小学走去。他灵敏的耳朵早就听到远远响着的鼓声号声。当然他晓得行进的童子军队列由自己原先的同学们组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目不斜视地走自家的路。鼓号声逼近着,童子军队列的脚步声渐次清晰可闻。往求实小学去的信儿不予理会。
鼓号声震耳欲聋地响,童子军队列与小家伙并行了。
原先的邻座发现了他(此时他二人几乎并排行走),忍不住侧过脸轻声唤道:“喂——聂守信!”听到“聂守信”三字,前后左右的人便拿眼睛找,找见了都朝他看……接着,队列中好多张面孔皆从不同方向朝聂守信看。
传染病似的蔓延,整个队列所有人员的面孔都转向了聂守信。
他发窘了。低了头躲避着众多目光——那众多目光里有轻蔑、有怜恤、有好奇。把个小家伙窘迫到想掉头跑开。
但很快,这小小男儿把头扬了起来,勇敢地、毫不畏缩地迎着整个队列的目光。这小小男儿高傲地挺起胸脯,昂首阔步与队列并行。
很快到得丁字街口,童子军队列拐了弯,他却照直走下去——走自家的路。
童子军队列远了,鼓声号声渐次弱下来,弱到听不真听不见了……他走着。边陲小城起伏的山峦和旷野迎着他又在他身后。幽蓝滇湖边,挂着白帆的渔船正在拢岸。突然飞起大群的鹤,鸣声高吭响彻云霄,鹤翅在日头下银子样闪亮。睁大眼睛望定它们。希望之光跳动在这小小男儿眼中。鹤群在天空盘桓又盘桓。而后抖着银晃晃的翅朝海子那边飞去,鸣叫声也渐次远了……“只管走自家的路——聂守信!”望着蓝色天空望着绿色湖水望着红色泥土他对自己说。于是这小小男儿昂着头挺着胸,照直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