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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东渡黄河

韩信和刘邦高度关注来自山东的一切情报,因为西楚霸王项羽和自立为齐王的田荣已经打起来了。

项羽对田荣充满了愤怒。当初叔父项梁在时,田荣就对叔父非常不敬,史称“数负项梁”,没少做对不起叔父的事情。项梁在定陶被章邯袭杀,其中就有田荣拒绝项梁出兵盟楚的“贡献”。后来自己率楚军解鉅鹿之围,田荣又是一毛不拔,作壁上观。田荣居然好意思为自己没有得到封王而愤怒?

最让项羽不能容忍的是,田荣在反秦大业中没有作出一点贡献,最后却搞掉了项羽所立的三齐王——齐王田都、胶东王田市、济北王田安,独吞三齐。在项羽看来,相比于性格庸弱的刘邦,田荣对自己的威胁更大,任由田荣在齐鲁发展,会严重威胁到楚国的安全。不除田荣,项羽势难安枕!

汉二年(前205)正月,项羽终于出兵了,目的地是城阳(今山东菏泽东北),这里是他和田荣约定的决斗场,齐楚旧怨,今日一并清算。田荣也万分期待这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要能打败项羽,他才是天下第一的诸侯上将军,东齐霸王!

田荣还是小瞧了项羽,虽然项羽为人残暴,但他的单兵作战能力,公平地讲,确实是天下第一,没有对手。项羽有一种特质是田荣所不及的,就是项羽身上的霸气四溢。项羽骑乌骓马,横大戟,往阵前一站,就足以让对手心惊胆战,田荣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这场城阳之战也证明了这一点,田荣在赛前闹出的动静最大,但胜利是需要真功夫的,而不是嘴上风暴。当齐楚两军交战后,也许田荣会后悔自己的冲动,楚军的战斗力确实不是吹出来的,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

鉅鹿救赵时,楚军在项羽的号召下,破釜沉舟,以示有进无退,与秦军在鉅鹿城下血战,楚军的意志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残酷磨炼,这才是一支军队无敌的王道。相比之下,齐军本就散乱,没有接受过魔鬼战场的锤炼,无论是斗志还是实战能力,都远逊于楚军。

城阳之战,项羽大获全胜,田荣则彻底失败,齐军被楚军全歼。田荣光棍般的逃往平原避难,不久被人杀掉,人头自然被送给了项霸王当球踢。当项羽用脚踩着血泥模糊的田荣人头时,轻蔑地笑了,就凭你这个烂仔,也配和寡人争天下?

项羽平素最爱者有三:黑风闪电乌骓马,长袖婀娜虞美人,所过之处皆屠杀。项羽性情残暴是天生的,他只尊重自己,从来不尊重别人,他不会也不懂得敬畏生命。刘邦以仁得天下,项羽以杀得天下,不停地杀人,才是他快乐的最大源泉。残暴不仁,是项羽真正的性格标签,而不是什么重情重义。

烧人之屋、杀人之命、抢人之财、淫人之身,这是项羽最喜欢做的事情。破韩如此,破秦如此,破齐亦如此。《史记·项羽本纪》:“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阬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徇齐至北海,多所残灭。”

楚军过后,齐地一片废墟,尸骨遍野,万室皆空,无鸡鸣,无犬吠,如地狱一般沉寂。

愤怒的齐人开始了悲壮的反抗,他们一队队地聚集在一杆杆灭楚复齐的大旗下,一定要替死难的齐人父老向项羽讨还公道。特别是被楚军打散的数万齐军士兵,他们擦干泪水,埋藏了亲人尸骨,然后找到了田荣的弟弟田横,请田横为齐将,率领他们复仇!

田横率领齐人开始向楚军发动攻击,地点还是在城阳。项羽对田横的反抗感到不可思议,田荣如此强悍,都亡于我手,田横哪来的胆量敢向寡人挑战?楚军接受了齐人的挑战,但结果让项羽出乎意料,齐人作战特别凶猛,情绪几乎都不能自持,和楚军缠斗不休,项羽陷在齐人复仇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情报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栎阳汉王宫,还在和汉王讨论军事问题的韩信敏锐地意识到,楚军主力被田横牢牢钉在城阳,彭城必然空虚,这是汉军乘虚而入楚国腹地的绝佳时机。

刘邦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早日回到家乡,见到自己的亲人,让刘邦愤愤的是,项羽本非彭城所生,有什么资格霸占彭城?那是刘邦的家乡。现在机会来了,刘邦岂能错过这个千古一时的机会。

但让人意外的是,刘邦决定向东进击,扩展汉国的战略生存空间,却把韩信留在了关中,自己则率领汉军主力东出函谷关。

刘邦为什么不让大将军韩信出关征战?对此没有史料记载,但有两种可能:

一、刘邦不想让韩信的威望和势力日益坐大,便宜都让韩信占了,自己算干什么的,打酱油的?刘邦不信自己的军事能力比韩信差多少,他应该给自己证明的机会。

二、刘邦此时的对手还不是项羽,毕竟项羽北在城阳与田横缠斗不休,而且刘邦此次东征的目标是攻城略地,加强与反楚势力的合作。换句话说,此次东征是以政治为上,外交为用,军事为辅,所以暂时用不着韩信的军事天才。杀鸡焉用牛刀,韩信这把牛刀不是轻易可以用的,刘邦要好好保存这把牛刀,以后留作杀项羽之用。

从人性的本质来看,第一点最有可能,但从现实的局势考量来看,第二点最有可能是刘邦的选择。刘邦征服天下之路才刚刚开始,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猜忌韩信,万一再把韩信逼跑了,刘邦连哭的地方都没有,韩信的军事能力天下共知,不愁没有买家。韩信是刘邦征服天下的最大军事保证,绝对不会做出自折羽翼的蠢事。

而韩信对刘邦的选择也应该没什么异议,韩信从来就没瞧上魏豹、赵歇、陈馀这些碌碌小子,杀鸡真的不需要牛刀,有汉王出面就可以了。韩信等待的是有机会用自己这把利刃庖解项羽这头牛,魏豹等人实在不是韩信应该高看的对手。虽然刘邦是汉国的最高统治者,但在军事上,韩信是正职,刘邦只是韩信的副将。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促使刘邦让韩信留在关中,就是刘邦对死守废丘的章邯还是不放心。万一章邯真的从樊哙的魔爪中挣脱出来,萧何只是个文官,他不懂军事,无法对付章邯这个老兵油子。

如果关中大乱,势必会极大地影响刘邦在关东的军事行动,到时刘邦进退失据,几乎就是灭顶之灾。有韩信坐镇关中,十个章邯加上章平也不是韩信的对手,等到关东底定时,再换人守关中,把韩信调到关东,与项羽决一高下。

汉军的主力部队缓缓离开了栎阳,韩信目送刘邦远去,想到刘邦即将在关东上演一场风卷残云入袖中的精彩好戏,韩信心里未免有些痒痒,但现在还不是他真正展示军事天才的时机,再等等吧。

韩信留在关中,基本上没什么事做,地方上的行政管理以及军需供应都由丞相萧何负全责,韩信插不上手,他对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也没兴趣。刘邦离开关中之前,也下令让萧何做代理汉王,统管一切事宜,韩信也不方便插手。唯一能引起韩信兴趣的,也只有流窜到北地继续和汉军玩捉迷藏的章平,但章平岂是韩信的对手?

未已,汉军攻克北地,生俘章平。至于在废丘中度日如年的“雍王”章邯,韩信甚至都懒得搭理。章邯的生命虽然还在延续,但早已经成了死人。

汉二年(前205)三月,汉军的主力部队来到了河上郡临晋县(今陕西大荔东),准备从临晋所倚临的洛水南岸上船,东渡黄河。

临晋这个地名现在已经相当陌生了,但就在临晋西南的不远处,有一个著名的地名,就是沙苑。南北朝时期的东西魏争霸,实力强大的东魏大丞相高欢就是从黄河东岸的蒲坂渡河,强行杀到沙苑,因为太大意,结果被西魏的宇文泰设伏兵烧得大败,高欢的老命差点没丢掉。

汉军的水上行军路线和七百年后的高欢不一样,高欢从河东出发,要进入关中必须经过蒲坂渡,而刘邦要从关中走水路进入河东,则不需要经过蒲坂渡。顺风顺水,直接就可以抵达黄河大拐弯处的风陵渡,汉军将在这里上岸。

和上次刘邦走黄河南岸进入河南腹地不同,这次刘邦选择了走黄河北岸进入河东腹地,因为河南基本为汉军所控制,而河东还不是刘邦的地盘,刘邦需要拿下河东,扩大关中的战略纵深,并一点点把刀尖捅到项羽鼻子下面。

刘邦在河东面临的对手是著名的秦末反王魏豹。

此时的魏豹已经不是魏王了,而是西魏王,这是项羽分封的结果。战国时魏国的疆域,主体在河南开封一带,而魏豹作为魏王,他的封地应该是在大梁(即开封)附近,但因为项羽看中了大梁,想把大梁作为彭城的西线军事堡垒,所以就把魏豹赶到了河东,定都平阳(今山西临汾),替他看门护院。

魏豹对项羽的这个安排极为不满,虽然河东是魏国旧都所在,而且盛产盐铁,但在当时比起繁华富盛的大梁城,还是略显荒凉。魏豹恨项羽,但西魏国根本不具备向项羽讨说法的军事实力,他也不敢向项羽挑战。现在汉王刘邦的突然到来,让魏豹眼前一亮,能使寡人还大梁者,必汉王也!

魏豹毫不犹豫地把汉王加入了自己的好友名单中,当然条件只有一个:灭楚之后,刘邦要把大梁还给他。面对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刘邦笑得合不拢嘴,拉着魏豹的手,笑语相对:俟事成后,必封老弟为东魏王,主大梁。魏豹也笑了,汉王真是个爽快人,不比项羽那厮嘴甜心黑,这事就说定了。

魏豹找到了优质的合作伙伴,杀回大梁已不是奢望,而刘邦与魏豹合作,等于打开了通向魏国的大门。从地理位置上来看,魏国本部(大梁)距离彭城近在咫尺,如果能和魏国建立攻守同盟,汉国将得到通往彭城的战略跳板。

项羽分封诸侯国,将魏国旧地分为三个部分,大梁本部被楚国直接控制,魏豹被封在河东,在大梁与河东之间还盘垣着一个殷国,在今河南省的黄河北岸,汉朝时置为河内郡。

汉魏联军离开河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殷国境内。

当时的殷王是司马卬,司马卬在秦汉之际不算特别著名的人物,但他却有一个特别著名的玄孙,可以说是尽人皆知——编撰“千秋第一史”《史记》的太史公司马迁。

也许是出于对项羽当初分封自己为殷王的感激,在选择归顺刘邦更有利的情况下,司马卬却偏偏选择了以强硬对强硬,与汉军大打出手。结果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区区河内军,哪里是汉军的对手?

当兵败的殷王司马卬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刘邦面前时,汉王笑了,立刻解缚请座,好言安慰。刘邦虽然废掉殷国,改为河内郡,但司马卬的殷军还是保留了下来,作为汉军的友军。

河东、河内相继平定,刘邦接下来就要率军南渡黄河,走黄河南岸向彭城进发。就在刘邦准备好渡河船只,即将上船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阳武人陈平来投。”刘邦听说陈平来了,笑得合不拢嘴,立刻请陈先生过来与寡人相见。

陈平,这又是一个韩信式的传奇天才,在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楚汉争霸中,陈平这个名字和韩信一样,注定是绕不过去的。

在才华上,陈平不比韩信逊色,只是韩信钻研的是兵法,而陈平学的是黄老道家之术。陈平的家世和韩信差不多,都是穷得四面不落地,但陈平比韩信幸运的是,陈平有一个疼爱兄弟的哥哥陈伯。陈伯辛勤耕种着家里仅有的三十亩地,所得收入都供着陈平外出游学之用,不比韩信连饭都吃不起。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陈平学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总要找个平台来实现抱负。因为陈平是魏人,所以他侍奉的第一位领导就是魏豹的哥哥、魏王魏咎,陈平出任魏国太仆。

庙小容不得大佛,魏咎这样的草台班子根本不是陈平应该待的地方,陈平向魏咎进计,魏咎不但不听,反而听信小人谗言,疏远陈平。陈平和韩信一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陈平拍拍屁股,非常潇洒地炒了魏老板的鱿鱼。

陈平的下一个买家就是当时还是诸侯上将军的项羽。

项羽分封诸王时,殷王司马卬就对项羽若即若离,项羽怀疑司马卬要反楚,就派陈平带着原魏王魏咎的部下去教训司马卬,一战成功。项羽非常喜欢陈平,也许是陈平是出名的大帅哥,不像韩信高大得近乎笨拙,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项羽封陈平为信武君,一跃进入中高层,而韩信还在风里雨里站岗放哨。

项羽虽然高看陈平一眼,但对陈平还是怀有戒心的,当项羽还在城阳与田横的齐军苦战时,听说刘邦已经攻下了殷国,司马卬降汉,项羽大怒。项羽幼稚地认为司马卬降汉,肯定是以陈平为首的原魏国官吏没有完成任务,导致殷国叛楚,项羽准备杀掉这些魏国官吏,以解心中郁闷之气。

当陈平得到这个消息后,吓得魂飞天外,气得跳脚大骂,他知道自己是时候换老板了。陈平再次潇洒地炒了项老板的鱿鱼,你自己玩去吧,老爷不陪你了。和韩信弃楚归汉的选择一样,陈平也就近投奔了刘邦。

其实陈平除了刘邦,还能选择谁呢?像韩信与陈平这样的不世出天才,去找魏豹、陈馀等人讨饭是自取其辱。只有刘邦,最有可能给他们提供一展雄才的舞台。

陈平的人生经历和刘邦非常相似,二人一对上话,就特别投脾气,刘邦很欣赏陈平身上那股洒脱不羁的气质,这是韩信所不具备的特质。所以在二人初来投刘邦的时候,刘邦更高看陈平一眼。

刘邦开始重用陈平,而没有重用韩信,这和陈平在江湖上的起点较高有关系。魏国太仆、楚国都尉、信武君,这些身份都是非常有社会认同度的,韩信一个小小的执戟郎,江湖上又有谁认可呢?

刘邦即日拜陈平为都尉,留在身边重用。汉国的一些重臣将军眼红陈平的受宠,常在刘邦耳边聒噪,刘邦根本不理睬,反而更加信任陈平,让周勃、灌婴等人直吐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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