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自从进了朱老板的洞子挖矿，就对里面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他暗自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对苍岭地下秘密的探索上。还是很小的时候，他听父亲们讲苍岭神的故事，听他们讲苍岭金龙的故事，他那时就想象，大龙潭下，也许有个龙宫的吧。
现在，大麻的好奇，随着洞子的不断开掘而增大了。他要把苍岭下面的东西，记录下来，好在将来，对苍岭有个具体的念想。
这天，大麻独自走进了一个洞子。
感觉进了很深很深的地下去，几乎就在苍岭内部的中心。大麻看到一同挖洞子的人，在向更深的地下坠落。他想拉他们一把，可是，他们退得太快了，昏黄的灯光里，光和人都缩成了一个点。
大麻想喊，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大麻想动，怎么也伸不开手脚。
来的路和去的路，都黑了，只有光点在向两头飘浮而去。
大麻有些害怕。五十出头的人，额头上的汗珠如豆而落。
刚进洞子的时候，大麻有些新奇。想想看，亘古不动的苍岭，他的座下，究竟有些什么秘密？那被苍岭神坐住的怪物，是真的臣服了，还是在等待时机？而传说中的金龙，究竟在地下的什么地方睡觉？大麻想进到更深的地方去，想看看苍岭地下的景象。想把那神秘的东西找出来。
大麻的这个想法，几乎是整个苍岭人唯一的想法。除了妻子秋荞，他没有告诉别的人，松木也好，长豆也好，厚土也好。山漆就更不能告诉了，山漆才不在乎这个。
每天，大麻出门的时候，都在想象新的一天的新收获。他想啊，每朝地底走得更深一步，那么，离看到神奇的东西就更近了一步。泥土是苍岭的，矿石也是苍岭的，这些看去都很平常。大麻总是想看到它们内在所包含的东西来。
所以，表面上看，大麻是在为每天的80元钱、100元钱，不断地向深处挖。可是，深层里，大麻是在想更多的探看苍岭下面的秘密。是啊，大麻这无法让人知道的愿望，一天比一天强烈。
洞口的大小，颜色，洞壁的构造。今天是进了多少，明天又会进多少。
走在路上，大麻也在想象。
每天出洞子的时候，大麻都要在衣服的某个包里，装上一天来他觉得是最能代表地下特征的一块小矿石，或者是一块小石头，甚至一块小泥土。每天回来，他就悄悄的把这些东西，放在红米睡的屋子里去。他像地质队里的考察队员那样，以天为单位，收集苍岭内部的标本。
每天，他在洞子里做记号。用小小的木棍，用一片石头，插在洞壁。那样，每天进洞子，大麻就知道自己进到什么地方来了。而整个洞子的深度，就有了具体的刻度，而不是老板说的10米，100米，560米等这样的数字。
大麻知道，他那个老板的洞子，开始是向北挖，然后中途又偏西走了很远，再转回来。在第76块石头处，老板把洞子分了岔，分别向两边试探着走。走了三根小木棍后，又合在一起，继续向北方走。
洞子起伏着，总体是在向下，再向下。
每天，大麻出洞子，站在洞口，都在猜度这朱老板的洞子，究竟已经深入到苍岭下面的什么地方去了。大麻看着云上的苍岭，比较着今天进到地下的距离，心中想，或许有一天，这些洞子，会挖穿了整个苍岭。
大麻暗地里打听别的洞子的情况。
大麻利用中午出洞子看天光和吃饭的时间，有时候去问问别的洞子的矿工，力图想知道那些洞子都进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麻听一个洞子的矿工说，他们的洞子，有天挖着挖着，听到了旁边的响声。他们以为挖到了空山，报告给老板。老板进来，伏在洞壁上听，说，不要紧，是旁边的矿洞，也在向相同的地方挖。老板要他们继续挖，如果把对方的声音甩在后面了，给每人当天加100元工钱。
两边的声音都很激烈。挖着挖着，洞子穿了，挖在一起了。
两边的工人既意外又新奇。大家觉得在如此深的地下见面，仿佛在陌生的地方，见到了家乡的熟人，有种让人亲切的玩笑感。
可是，当天晚上，据说两个老板在林中小木屋的一个发廊里，双方带了一只短枪，射杀了一个卖春女郎心爱的狗，谈好了条件。等第二天两个洞子的矿工进去后，发现洞穿的地方被堵上了，两个洞子都偏回来一点，各自继续向深处挖去。
大麻对苍岭地下的关注，让他不惜利用短暂的空闲，去打听尽可能多的情况。
有天，他没有给秋荞说，悄悄给老板请了假，说苍岭来的一个兄弟在别的矿上病了，要去看看。
大麻利用这个时间，去21号洞子、36号洞子和78号洞子，大麻想，要进洞子，得有理由，他就谎称说要找人好了。
在21号洞子，大麻看到了源源不断的矿石从地下运出来，仿佛是一股流水，昏暗里，人们沉默着，快速地跑动。矿洞里吹出一股怪异的风。小小的矿灯下，大麻看到一些人的脸，没有表情，所有的脸都小而窄。大麻没有走到很深的底部去，他在半途就转了回来。
在36号洞子，大麻刚到洞口，就被一个黑脸汉子挡住。
大麻说，我有个熟人在里面，家里带信来了。
黑脸汉子说，谁也不能进去，要是有信，我转告。
大麻说，我就是上面苍岭的人。
你就是天上的人也不能进。
大麻退了回来，36号洞子比别的洞子似乎开得大。大麻望着幽深的洞子，想象着它的深度，想象着它内部的情形。可是，他一无所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