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黑风高，影影绰绰的树影摆动，沙沙作响。
有人半倚在一棵大树下，面容被茂密的枝叶挡住，在月色下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轮廓，长发随意搭在身前，衣襟半开，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狂羁随意。
沙哑的声音飘开。
“白旋，你的身体恢复了没？”
“禀门主，白旋无能，请门主降罪！”跪在大树前空地上的白旋身穿幽冥门的护法黑色纹理长袍，屈膝正跪在那人面前。
风呼啸而过，吹起地上的落叶。
“能伤到你的人寥寥无几。看来虹楼的人也不见得都是普通人。如今皇上想要与北国结盟，第一枚可利用的棋子已经被他用了，接下来估计就会打培养中的另外一颗棋子的主意了。”
那人顿了顿，突然离开树干，拖着长长的紫袍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斜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双唇，轮廓线条分明，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形瘦削，从外表来看似乎只是个普通人，然而，让人惊奇的却是年轻的面孔之上却是满头银霜。三千白发披肩，配上那琉璃色的双眸，整个人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他，幽冥门的门主，长期闭关。
白旋在那人走出来的瞬间眼角余光迅速地瞥了一眼，又低下头。
“门主可是有什么计划？”
“朝廷那人真是麻烦，为了那个破位子弄出那么多事端，何苦呢。当今皇上也不见得昏庸无能，幽冥门作为他一个辅佐势力真是有点不甘心呢。”
岑堇挑着眉，状似叹息道。
“门主...言下之意是？”白旋试探地抬起头出声问道。
“协助他完成目的，事后不再受制于他。”
“那先前的任务是不是还要继续？”
“白城这边就随他，怀阳那边黑鹰已经过去了。你如果没有大碍就过去帮我看着黑鹰，不要让他坏了大事。还有……”
岑堇笑得沙哑，见到龙庭替我和他带一句话，“如果他愿意归属于我幽冥，那我可以给虹楼的人留个全尸！”
“...是。”白旋眼睫颤了颤，应声退下。
轻功施展，整个人在半空中滑行，白旋抿着唇，神色不明，龙庭，纵然我留你一命，你还是难逃一劫。那你便自求多福吧。
长弓背在身侧，白旋消失在夜空中，直取怀阳。
白城卫郡王府。
卫三王爷卫千梓此时正在书房看卷宗，浓眉紧拢，脸色不怒而威。
有幕僚立在一边。
“三王爷，如今圣上已经执意将倾歌公主下嫁与燕然世子，且已经与北国那边的人协定下来了。看来事情是没有转机了，那么我们……”
卫千梓大手一抬，阻止了那人将要说的话。
“如今南楚本身的形势本来就不乐观，若是能顺利与北国结盟那倒是好的若是中间有什么变故，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添乱坏了国体那才是最不妙的。”
“那王爷可是有什么良计？”那人询问道。
“卫千名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卫千梓沉声。
“二王爷最近听说卧病休养中，暂时没有大动作。皇上准他在王爷府休养。”
“哦？卧病？最好是真病了。”想着他那个名义上的哥哥，不禁脸色微冷下来。
“那他掌管下的幽冥门呢？”
那人嘴角轻抿，郑重地回答道，“倒是动静很大，听说其门主放声说要对抗江湖四大门派之一的虹楼，不知道是出于二王爷的授意还是单方面所为。”
“幽冥门和虹楼？这些江湖门派的恩怨怎么也牵扯进来了？真是麻烦。”
“的确。二王爷掌管的这个幽冥门本来就是江湖门派，最担心的便是他借这些势力发展自身，到时候怕更加麻烦了而已。”
“不管如何，随时监控卫千名的动作！虽然他表面和气不理这些事，但是谁知道他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总之，不要掉以轻心。”
“是。”
“对了，叫人帮我拟一封信，送到镜城，是时候让她过来白城这边了。虽然本来并不想让她掺和进来，毕竟……唉，先让她过来再说吧。”
“王爷确定要这样吗？”那人犹豫道。
“罢了，如果逃脱不过，这也是她的命运。”
那人神色也有些不忍，但最终也是沉默地退了出去。
梓王爷看着烛台，微微跳跃的火光在他浓黑的瞳孔中闪烁。良久，他深深叹出一口气，“如意，委屈你了。”
如果最终他无法以父亲的名义保护她，那么，让她远离也许也是好的。
“二王爷，岑堇求见。”
漆黑的夜色中，镀金大门缓缓开启，白发飞扬的岑堇缓步走了进去，身无旁人，一个人走在长长的石路上，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然而那眼眸却沉静，没有半点寂寥。
“名王爷，岑堇来了。”
有人俯首贴耳，又躬身退下。坐在龙纹镂空红木椅子上，卫千名头向后靠着，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岑堇绕过屏风，不卑不亢的神色站在他面前。
金黄滚边的上好冰丝袍，羊脂玉发簪挽住黑发，不惑只龄，深刻的皱纹嵌在脸颊上，威严而又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岑堇，你来了？怎么，有什么需要你亲自过来？”
“名王爷，如今幽冥已经照你的吩咐牵制住三王爷那边了，另外，他的女儿卫如意是留与不留？”
卫千名直起身子，审视了岑堇一会，看着他淡然自若的面孔，严肃的表情伴随着深沉压抑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留，还有用处呢。既然他们那么想和北国的人结盟，那么到时我就为他们准备好礼物，绝对让卫千梓始料未及。”
“是，那岑堇知道怎么做了。”
“嗯，听说你想要收拢虹楼的楼主？”卫千名向后躺去，不看他，沉声道。
“是的，这件事是岑堇自作主张了。那龙庭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能为我们所用，想必对名王爷你的计划也是大有裨益。”
“嗯，可是烈马不易驯服，岑堇你可要把握好分寸。有二心的纵然是英才也是不可多留的。”
岑堇扬了扬眉头，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岑堇自然明白。”
“听说我的好弟弟如今为了南楚和北国结盟一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做你该做的事去。如今我是‘卧病在床’的人，也不好公然做些什么。不过，牵制我那弟弟的事也不成问题。”
“明白。那岑堇就此告退。”
“去吧。”
“卫千梓，我的好弟弟，你就等着接招吧。”
低低一笑，深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长公主府。
“公主，夜深了，您该就寝了。”婢女提醒道。
浅白色银纹百蝶穿花上衣，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迎风飒飒。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倾歌站在窗前，看着苍穹之上一轮明月高挂，银辉洒在地上，斑驳的各种影子飘摇不动。
“嗯，这就去休息了。小云，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再站一会。”
“公主，夜深露重，您还是多穿点衣服以免受了风寒。三月之后便是您的大婚之期。若是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这些下人也担待不起。公主，请务必照顾好您自己。”小云从一边的婢女手中拿过白披风，细心地为倾歌系上。
倾歌看着专心一丝不苟为自己打理着披风的小云，明眸半垂，又扬起眼睫看着窗外。
“我知道。辛苦你们了。下去休息吧。这几个月怕是有很多事要做，你们也注意自己的身体吧。”
“那我们先行下去了，请公主早点休息。”小云闻言，只好福身和其他的婢女一个个退了出去。
掩上门的瞬间，瞥了一眼站在窗前有些寂寥的身影，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
三月之后，公主的命运就会彻底改变，只希望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们这些下人，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一辈子待在这深宫大院里，老死孤身。
斯人已去，秋天一来，她就真的要离开自己的国家了，从此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一眼。早就做好了接受命运的准备，此刻自己却还在这里黯然神伤，倾歌不禁有些自嘲起来。
冯旻……
你听到了吧？我即将下嫁北国燕然世子的消息。
“我与你有缘无分，总归是我自己徒劳的挣扎。这样也好，我和你之间总是不可能的，这么久了一直守着这卑微的愿望也是挺辛苦的。我也不奢求了，希望你自己在南楚能够找到自己要守护的那位女子，我再也不会去打扰你的生活。
你放心，远嫁他国，虽非我所愿，但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去见识一下新的国度，认识新的人，想必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坦然放下这段过往，在那个国度里好好生活下去。
倾歌笔”
收起信笺，折叠好放进信封里，待明日让小云送去之时，这些过往都会被她深埋在心里，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