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极度寒冷,四面连绵的寒气让人浑身僵硬,侵入四肢百骸,於积其中,又似被生生剐开骨肉,无力挣扎。
一双几乎没有知觉得手慢慢在地上刮着。
似被突然惊醒,赫连漪素在黑暗中费力睁开眼,艰难喘口气,茫然无神地盯着屋顶,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开始慢慢运转。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尊贵的公主,是显赫的王后。
她悲哀地偏头,不远处的破桌上有一个瓷碗,她费力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满是冻疮的手,端起那碗冰凉的水,不顾干净与否仰头喝下去,半晌哽咽一下,慢慢顺着桌腿蹲下。
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这样的虐待,今日的下场,是谁造成的,赫连绮素恨恨地想着。
赫连栩岚。她咬牙念着这个名字,这个让她如今想拆骨扒皮的男人,这一切,都是这个同姓亲兄造成的,都是!岚雁三皇子,新帝,谁会知道他是残害手足,谋夺皇位的小人。
一滴泪从眼角划过,赫连漪素缓缓吐气,枉她为了这个兄弟,步步设营,参谋布局,到头来竟是远嫁匈奴遭受非人折磨的下场。
她攒紧身上的布裙,塞漠已入严冬,她身上仅着布衣,即使那守门士兵的衣物也是比她好上太多,天寒地冻,竟无人理会她,似一个不存在的人。
破旧房门吱吖一声打开,借着月光白雪掩映下的光辉,两个侍卫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将她如拖死物般拖起来。
门外大雪飞扬,银装素裹,在她眼里如同地狱深渊,扑面而来的寒气让她动弹不得。
“放…放开本宫,放开,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她费力挣扎着摆脱。
侍卫带着她到王寝,熊毡铺地,厚炉着温,高高的御桌上白虎皮铺座,座上的男人一双充满阴鸷凶残的眼,身材健硕,穿着华贵的衣物,居高临下,带着嘲讽看着赫连漪素。
“本王的王后,你还好吗?”
充满讽刺的中原话轻飘飘地扔在地上,男人不屑一顾地看着她,转头搂住一边的妖媚女子。
这人是漠北的王,拓拔戡,赫连漪素的丈夫。
她伏在地上,等身体稍暖,晃晃身体站起来,充满仇恨的双眼死死盯着拓拔戡和女子。
拓拔戡身边的女子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靠在拓拔戡怀里,指着赫连绮素
“王,你看王后的眼神真可怕。”
拓拔戡嘴角一勾,缓缓道:“那就挖了。”
赫连漪素咬牙切齿指着两人:“拓拔戡,你怎敢,你怎敢如此对我!”
拓拔戡挑起身侧女子下颚亲吻一口,回头看着赫连漪素,倨傲嫌弃的神色尽表无遗。
“赫连漪素,这里可不是你岚雁的公主府,你不过是个没用的棋子,若不是想你那好兄长嘱咐我留着好好’照顾’一下,本王可早就将你扔进野狼堆了。”
风轻云淡,似乎这么对她理所当然,赫连绮素捏紧拳头。
“你就不怕岚雁与你匈奴恶交吗!”
似是听到笑话一般,拓拔戡冷笑一声。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赫连漪素是个弑兄害父,又被赫连栩岚玩弄的破鞋!”
伤疤被毫不留情地揭开,旁边的女子满脸惊讶。
赫连漪素像被扼住喉咙般无力回决,半晌缓神满脸绝望。
她还有什么脸面。
“本王让人带你出来,可不是听你在这儿撒泼的——听说王后前儿个打了本王的侍女,本王好心让她给你送点吃食,你大打出手,这可不是高贵王后的风度啊。”
赫连绮素被打进冷宫的第三个月,每天吃难以忍受的残羹剩饭,前几日那侍女趾高气扬地给她端了宫中小宴剩下的吃食,装作不小心给泼在了被褥上,太久的积怨,赫连绮素伸手扇了侍女一巴掌,拓拔戡竟然为了这事特地问罪,可笑。
“难道本宫还不能打个侍女么。”赫连绮素昂着头,一脸凌厉。
“王后可别忘了这是漠北,一根草也是本王的。”拓拔戡起身迈下王座,站定在她面前,津津有味的打量着赫连绮素的装扮。
“王后竟然寒酸至此,啧啧。本王的婢女衣着都比王后好上不少,莫非王后是嫉妒了那婢女?”
赫连绮素青了脸色,她的一身已是几月未换洗,塞漠天寒,索性异味不重,否则她要忍不住自杀。
她怎会不知道,拓拔戡就是来嘲笑她的,这个男人,心狠到一个境界,这样,不过是咎由自取。
“对了王后,下月便有狩猎大会,你这模样,出去是不是太丢人了?来人,将王后带下去,好好伺候着,别还没到时候就饿死了冻死了。”拓拔戡满意笑笑,没了兴趣挥手退了人。
她出生在尊贵的皇家,赫连一族第四位公主,母亲是受极宠爱的妃子,自小父皇极是宠溺她,金枝玉叶,未及豆蔻之年,爱慕者甚多,也由此恃宠生娇。
皇族最平凡的便是夺位之争,年幼时指着父皇的奏折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只得来父皇的责备,女子不得干政,好好学习女红诗书日后父皇为你指个好驸马。
由此在她心里种下执念,凭什么女子不能,所以三皇子赫连栩岚表露有意与她结盟时便毫不犹豫卷入这场战争。
她聪明,懂得借父皇的宠爱来掩藏自己,肆无忌惮的。
精于计谋,在她的帮助下三皇子一帆风顺。
即使后来三皇子毒杀皇帝嫁祸六皇子,让她亲手杀掉六皇兄时也没有手软。
结果?满心证明自己的赫连漪素被她支持的三皇兄禁闭公主府,剥夺一切,最后强拉上榻,露出他本来面目。
“漪素啊漪素,朕终于得到了所有想要的,最后,便是你了。”
她惊恐地想要挣脱回去寻找母妃,那人却狰狞的说:“你母妃?哈哈,只怕现在尸身都已被那豺狼吃尽,不过,倒也颇具滋味,风韵犹存哪。”
她终于看清这男人的真实面目,这是他的亲生妹妹啊,同父的血缘妹妹,就这样做出丧尽天良的事。
玩弄过后便毫不留情把她嫁到匈奴,不管不顾,再无人记得名动京城的末阳公主。
拓拔戡定是知道,他与赫连栩岚狼狈为奸多年,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新婚之夜带着陪嫁的女子欢好,第二日将她打入冷宫。
他说,女人永远玩不过男人。
曾经骄傲的末阳公主,盼望着乘龙快婿的赫连漪素,命运被这样改写,她如何甘心。
那妖媚的女子,只不过是个陪嫁的丫头,却是赫连栩岚精心选取的,一手魅惑之术,让拓拔戡昏了头脑。
赫连漪素坐在脏乱的冷宫,听殿外号角声声,匈奴的狩猎大会即将举办。
她想逃走。
草原危险重重,却比不过皇宫的杀人不见血,她忍受不了了,尊严脸面早已不存在,留着有什么用。
可是在拓拔戡眼前逃走,何其难。
她伸手梳理了一下脏兮兮打结的头发,瞥了一眼送吃食的侍女,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