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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带狗的女人(2)

他对安娜·谢尔盖耶夫娜说:“你多么漂亮,多么迷人!”他激情难捺,与她寸步不离,她却经常沉思,并且老是要他承认他不尊重她,一点不爱她,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一个下贱女人罢了。差不多每天晚上稍迟一些,他们都到城外某地去,不是去奥列安达,就是去看瀑布;这样,游玩就很遂心意,感受总是次次美好、庄严。

他们等着她丈夫来。她丈夫来了封信,告诉她他眼睛痛得厉害,要妻子赶快回家。安娜·谢尔盖耶夫娜忙乎起来。“我走了倒好,”她对古罗夫说,“这就是命运。”她乘着马车走了,他送她,走了整整一天。当她坐进特别快车的车厢,响起第二次铃声的时候,她说:“让我再看您一下……再看一次。就这样。”她没有哭,但很悲伤,仿佛病了似的,她的脸在颤抖。

“我会想您……记住您,”她说,“上帝赐福您,请留步吧。我有不对的地方,请原谅。我们永远分别了,这是应该的,因为完全没必要再相会。嗯,上帝赐福给您。”

火车开走了,它的灯光迅速消失,而过了一分钟,连隆隆的声响也听不到了,宛若故意约定了似的,好尽快了结这段甜蜜的忘情,这疯狂。古罗夫独个儿站在月台上,眼望黑暗的远方,听到螽斯的鸣叫,听到电报线嗡嗡作响,这时候,他怀着如梦初醒的情感。于是他想着,在他的生活中还曾经有过一次艳遇或奇遇,而这也结束了,如今只留下了回忆……他激动、忧伤,稍稍有点懊悔;须知这位他再也见不上面的年轻女子,与他一起并不幸福;他对她礼貌而真诚,但毕竟在同她交往时,在他的语气与温存里,流露出稍带嘲弄的影子,以及一个幸福男人带点粗野的高傲,更何况这男人几乎年长她一倍。她口口声声称他是善良的、非凡的、高尚的;显而易见,他留给她的印象是不真实的,就是说他无意地欺骗了她……这里车站上已经秋意绵绵,风凉丝丝的。“我该回北方了,”古罗夫想道,一边走下月台。“该走了。”

在莫斯科,家里一切都在做过冬的准备,生起了炉子,每天早上孩子们准备上学和喝茶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保姆不一会儿就点起灯。严寒已经开始。当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头一天乘雪橇,看见白茫茫的大地,看见白色的屋顶,令人感到愉快,呼吸也感到从容而舒畅,这时候,就回想起青春的岁月。染上白霜的老椴树和老桦树,显出温厚的神态,它们比柏树和棕榈更贴近人心,因此,在它们旁边就不会去想群山和海洋了。

古罗夫是莫斯科人,在天气晴好而寒冷的一天他回到了莫斯科。当他穿上毛皮大衣、戴上暖和的手套,通过彼得罗夫卡街的时候,当礼拜六晚上听到钟声的时候,不久前的出游以及他游过的地方,对他都完全失去了吸引力。渐渐地,他沉浸在莫斯科的生活里,如饥似渴地阅读三份当天的报纸,并说,莫斯科的报纸是原则上不看的。他乐于上餐馆,去俱乐部,去赴宴,参加纪念日。他引以为荣的是:他的常客中有名律师、名演员,在博士俱乐部里与教授玩牌。他已经能吃下一整份装在煎锅里的酸白菜炖肉了。

他心想,再过个把月,安娜·谢尔盖耶夫娜就会模模糊糊地隐藏在他的记忆里,只会偶尔梦见她脸上挂着动人微笑,仿佛以前梦见别人似的。可是过了一个多月,当严冬到来的时候,却像昨天刚与安娜·谢尔盖耶夫娜分手一样,在他的记忆里一切都清清楚楚。思念也愈加强烈起来。晚上安静时正在做功课的孩子们的讲话声传进他的书房也好,在餐馆里听到浪漫曲或者奏管风琴也好,暴风雪在壁炉里悲惨的呼啸也好,一切都宛如在他的记忆里复活;防波堤上发生的事、山峦上雾色茫茫的清晨、从费奥多西亚开来的轮船、亲吻,全部记忆犹新。他久久地在房间里踱步,一边回忆,一边微笑,过后回忆就变成了幻想,于是,往事就在想象中与未来纠缠在一起。安娜·谢尔盖耶夫娜已不是与他梦里相见,而是像影子似的处处跟着他,盯着他。一闭上眼睛,他就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她,而且她显得比原来更漂亮、更年轻、更温柔了;他的自我感觉也比当时在雅尔塔要好。到了晚上,她从书柜里、从壁炉里、从角落里瞧着他,他听得到她的呼吸,衣服柔和的簌簌声。在街头,他目送女人,寻找有没有一个像她的……很想同人交谈交谈自己的往事,这已经使他苦恼多时。但在家里是不能诉说自己的爱情的,家外又没人可讲,既没有住户可讲,在银行里也没有同事可讲。究竟讲什么呢?难道他当时爱上了?难道他对安娜·谢尔盖耶夫娜的关系中有一种美丽的、富有诗意的,或者是有益的,或者干脆是很有意思的东西?有机会,他就含含糊糊地谈谈爱情,谈谈女人,这就让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有他的妻子扬了扬眉毛说:

“你呀,季米特里,花花公子的角色对你根本不相称。”有一天晚上,他同一个搭档打牌的官员从博士俱乐部出来,忍不住说道:“但愿您知道,我在雅尔塔认识了一个多么迷人的女人啊!”这官员坐上雪橇走了,但又忽然扭回头来喊道:“德米特里·德米特里奇!”

“什么?”

“方才您是对的:鲟鱼肉有点腐臭味啊!”

这句话平平常常,但不知怎的,却突然使古罗夫恼火,他觉得这是句侮蔑人的脏话。多么粗野的脾气,这还算什么人!多么没意思的夜晚,多么乏味、多么平庸的白天啊!疯狂玩牌、贪吃暴食、狂饮滥喝,常日闲扯着一个老话头。不必要的事务和闲扯一个老话头占去了最好的光阴、最好的精力,到头来就剩下一种残缺不全的、缺乏创造性的生活,以及一些琐碎小事,而且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就像是待在疯人院里,或者待在苦役连里一样!

古罗夫整夜没睡,愤慨万端,然后整天头疼。过后几天,他也睡得很差,老是坐在床上想心事,或者在房间里从这个角落踱到那个角落。孩子使他厌烦了,银行使他厌烦了,他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什么话都不想说。

在十二月的节日里,他准备出门,对妻子说,要去彼得堡为一个年轻人张罗点事———但他去了C城。为什么?他自己也不很清楚。他想见到安娜·谢尔盖耶夫娜,如果可能,就谈谈心,安排幽会。

他早上到了C城,在旅馆里订了一个最好的房间,地板上全铺着灰色的军用呢毯,桌上有只墨水瓶,蒙着灰尘,颜色灰白,这瓶装饰着一个骑士像,他一手高举,拿着一顶帽子,但脑袋却被砍掉了。看门人提供给他需要的信息:冯·季杰里茨住在老冈恰尔街的私家房子里—离旅馆不远,他生活得甚好,阔绰,有自己的马,在城里大家都认识他。看门人管他叫德雷迪里茨。

古罗夫不慌不忙地去老冈恰尔街,找到了那幢房子。房子正对面延伸着一排灰色篱笆,长长的,钉满了钉子。

“可以从这样的篱笆里逃走,”古罗夫一会儿看看窗子,一会儿看看篱笆,想着。

他推想着,今天白天不办公,她丈夫可能在家里。但无论如何得莽莽撞撞进屋去打搅一下。要是递张条子,一落到她丈夫手里,那就一切都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机会。于是他老是沿着篱笆在街上走来走去等待这个机会。他看到一个乞丐进了大门,几只狗向他扑过去,然后,过了一个钟头,听到了钢琴声,声音微弱而模糊。该是安娜·谢尔盖耶夫娜弹的。正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老太婆,一只熟悉的白色哈巴狗跟着她跑出来。古罗夫想呼叫那只狗,但突然心跳起来,激动得记不起哈巴狗的名字叫什么了。

他踱来踱去,愈来愈仇恨那排灰色的篱笆,而且心怀愤恨地想道: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把他忘了,也很可能她已经同别人消遣解忧去了。一个年轻女子,从早到晚被迫看见这排可恶的篱笆,身处其境,这是自然而然的。他回到旅馆的房间,久久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干什么好,然后他吃了中饭,饭后睡了一大觉。

“这真是愚蠢,真是六神不安,”他睡醒后想道,而一看黑暗的窗口:已是晚上了。“这下子倒不知怎的睡够了。可我这夜里干什么呢?”

他坐在铺着廉价的、像医院里那种灰色被褥的床上,懊丧地嘲弄自己:“这就是带狗的女人将你害的……这就是奇遇将你害的……你就在这儿坐着吧。”还在早上,火车站上有一张字体很大的海报引人注目:日本艺伎首次公演。他想起这,就直奔剧院。“很有可能她经常去看首场演出,”他想。

剧院座无虚席。正如所有省剧院一样,这里枝形吊灯架上也是烟雾腾腾的,顶层楼座的观众大声喧哗;开演前,第一排站着几个当地的公子哥儿,两手抄在背后;而那里,在省长包厢里,头一个位子上坐着省长女儿,围着条毛皮围脖,省长本人却谦恭地躲在门帘的后面,只能看到他的手;幕晃动着,乐队调音调了很久。观众入场、就座的时候,古罗夫一直急切地用眼睛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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