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柔侧着脸,垂着头,嘴角勾起奇妙的笑容,喃喃地说道:“主人……您真是冤枉我了……您要不是内心浮现出了阴暗面,我又怎会趁虚而入呢……不过……嘶……主人灰暗的时候,味道也很不错啊……”
“住嘴!”苏华用抓起身边的一个什么摆设,看也不看到底是什么,就像蝉柔砸去。摆设应声而裂,砸在蝉柔身上,仿佛是砸在地面上一样,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主人,您担心什么,我又不可能吃了您……而且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啊……就因为主人……您……无法被我吃掉,所以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是吗?”
蝉柔私心里已经将苏华划为自己的一部分,自打他出世以来,还没有见到无法去吞噬的东西。他的母亲亦是被他甫一出生就吃掉的,在他贪婪地吞噬的面孔下,又何尝没有无尽地孤单寂寞?
说他和穷奇是儿时的朋友,不过是在一起厮杀,看谁最后能吃掉谁罢了。阿竹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本单调又无限平静黑暗的生活,他随着阿竹随着苏华参观整个世界,与他吃东西一样有趣。
“以后不准再次这么蛊惑我……”苏华静静不稳的心境,对蝉柔命令道。
“是的……主人……但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啊?”蝉柔一脸单纯的表情,仿佛刚才一脸邪笑搂住苏华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要再说刚才的事情了……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你现在带我离开这里,找到一个优美的栖身之地,先……先在这样的地方住下去吧……”苏华没有想象中离开南冉裘会有的难过与悲哀,反而是无尽地空虚。好像心中被人开了个大洞,空空荡荡……
“好啊,主人,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您还需要带什么行李吗?”蝉柔觉得现在自己越来越想人类了,思考方式也偏向人类的思维。要是他们这些妖魔的话,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会带什么行李。
但是苏华不同,苏华是他的主人,亦是他或他,永远能相伴的人,他必须为她着想齐全。
“恩……”苏华回身忘了一眼这个大殿,她不想拿走这里的一分一毫,以免无意间带走了南冉裘的气息,让她空想而不得。
“好的,还是请主人闭上眼睛吧……”说着蝉柔又慢慢从下到上化为一团雾气。
“等等!”正当蝉柔的雾气刚缠住苏华一半的时候,苏华又突然喊叫出声。黑色的雾气又“哗”地一身撤开,蝉柔又从上到下变回了人形。
“再……再稍微等一下……”苏华的声音突然有点儿哽噎。她回头回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大殿,回想起了日日和南冉裘缠绵的景象。有嬉戏地,有玩闹地、有愤怒地、有争吵地……原先面红耳赤的针锋相对都变得珍贵了起来。
……以后……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既然决定离开,就必然不会再让南冉裘找到。
她又后悔了,决定拿一件什么东西作为纪念,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自己看到的时候,还能知道、还能确定自己没有白活一次……
突然她想起来一句话,一句张爱玲的话。苏华这句话本身印象不多,是她在书摊上淘到的一本老字典上,它之前的主人写在上面的。苏华就是在查字典的时候,翻看过几次,并非记得完整。但是意思此时却清晰刻骨——
人到老了,总是要那些事情来讲的……如果我们有了美好的结局……那就不成故事了……
具体原话如何,她无法完全记起来,但是此时此景她对这句话起了深深的共鸣。
苏华试图用这句话的意义来劝服自己,离开是最好的结果……
苏华在宫殿里走了一圈,又决定拿走个什么特别一点儿的,作为永远的念想。可是走了大半圈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好。
哪一个都是特别的,都可以鉴证着她和南冉裘之间的点点滴滴,但是哪一个又都不是最特别的,都不是南冉裘亲手送她的礼物,都不过是自她住进这来就有的摆设。这些东西说是她的,也是她的;说不是她的,她的确一点儿实感也没有。
不知道是南冉裘失败,还是她失败,明明爱得深烈,却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没有互送过。苏华想起这些天召见阿翅进宫时,和她聊天的景象。
阿翅和王和已经正式定下亲事,这个世界里没有私相授受的说法。阿翅为王和绣过荷包,而王和为阿翅买过头簪子。明明都是谈感情,王和和阿翅之间却远远比南冉裘和苏华这样的强上许多。
“主人?还不走么?一会儿苏燃可能就过来了……”蝉柔心下知道苏华再留恋什么,可是必须该断则断,不断则乱。
也许爱一个人就要给他自由这样的鬼话其实是真的……“等等,再等等,就一下下,就再一下下……“苏华的声音变得卑微,连蝉柔都实在看不过去了。
“走吧,这样拖沓的性子可不像主人……”蝉柔不再等苏华多说一句话,瞬间变成黑雾缠住了苏华。他感觉到苏燃强烈的气息正在接近中,再不走,可真就来不及了。
一滴泪顺着苏华的脸上流了下来,她没有压抑的呜咽声,也没有悲苦地痛哭流涕,只是默默地睁大眼睛,想把眼前的景象都印在心里。房间太大,无法全部落入视线,她就把最后的视角留给了那张超级大的榻上。多少个夜晚,他和她,她和他两个人就在上面翻滚着,嬉闹着……
直到,再也看不见,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也是倔强地狠狠地睁着眼睛,不肯闭上。大学的时候,她曾看到同寝室的女生和男朋友分了合合了分,两个人别别扭扭要死要活的。
当时,苏华还特瞧不起同寝女生来着,觉得怎么这么磨叽,要分就分,要掰就掰,至于这么死去活来的么?
结果等到她自己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多么的可笑——在爱情路上的人,哪有不摔倒,不困惑,不遇到问题的?要是真能说分就分了,连点眷恋都没有,那肯定不是真心相爱。
苏华内心还有点儿私心的,她认定自己的感情比起那原先见过的女生来得真切,来得可贵,来得更加掏心掏肺。他们有经历过生死离别吗?他们有经历过前世今生吗?没有,他们都没有,他们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而她的才是真的,她流泪,她迟迟不走,都可以理解的,对,都可以理解的……
就在蝉柔缠着苏华不见了身影了的同时,南冉裘恰巧也走了进来。
“苏华,我跟你说哦,今天在朝上……”每次南冉裘来到苏华这个皇后娘娘的寝宫都是要撵走随从一干人。
“苏华?去哪里了?每次,南冉裘来到苏华寝宫的时候,苏华都会笑着迎上来的,今天呢,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南冉裘知道因为蝉柔的关系,苏华不愿意让奴仆们留在大殿中,几乎不用下人照顾。可是,就算苏华不愿意让他们在殿中,这些仆人们也都会大殿外候着的,毕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谁敢乱走?
今天也是,下人们都在外面等着呢,按照他们的说法,皇后娘娘只有午时左右去过太后的宫殿中,然后就回到了这里,没有再出去啊?怎么见不到人?
“苏华?”南冉裘又试图将苏华叫出来,毕竟这么大的宫殿中,要是苏华没有一下子出现在他视线之中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回答南冉裘的仍然是无尽的空阔。
回荡在里面的,只有他自己呼唤“苏华”的声音。
这回,南冉裘终于着急了,不断地大声呼喊起来,“苏华?苏华!你在哪里!?不要躲了?!快出来啊!”殿中每一处屏风后面他都寻过了一边,仍然不见苏华踪影。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去那里,那些该死的奴才不知道!这帮吃里扒外的家伙!来人!给我来人!”南冉裘只有在苏华和他父母面前才会称呼为“我”,对着下人们这样大喊,还是第一次。足以见他失了分寸。
他这般恐惧的时候之前只有一次,那就是他带着苏华跑路,遇见蝉柔的那一次。那一次,苏华为了帮他引开那些士兵,冒着生命危险冲出去……
“皇上……”一群皇后娘娘宫中的奴才急急忙忙地进来。
“皇后娘娘呢?”南冉裘的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皇后娘娘今日下午回到殿中,就未再出去……”以为资格最老的女官跪在南冉裘身下,她同时在观察着殿中,也没有发现皇后娘娘的身影。这种人精立马在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难不成皇后娘娘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