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匆匆赶到医院，见梁子越等在病房外便立刻迎了上去：“你们不是去庆祝青娆生日了吗？怎么进医院了？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也不说清楚？”
梁子越迟疑片刻，道：“出了点意外，她……”看着苏婉那关心的面庞，他竟然一时难以开口。
“到底怎么了？”苏婉皱眉怒道。
因为怕苏婉担心，梁子越没法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丝不落地说出来，只道：“她，怀孕了。”
苏婉一喜：“这是好事啊。”
她脸上的笑容不过出现了两秒，就因为梁子越接下来的话而僵住了。
梁子越说：“可是出了些意外，孩子，恐怕，不能留了。”
苏婉手里的包霎时掉在了地上，表情凝固：“你说什么？”她到底已经近六十岁的人了，哪有人到了这把年纪还不想抱孙子的？她平常是不说这种事情，还不是怕儿媳有压力，但心底必定是十分盼望的。
她其实一直觉得有愧，梁子越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想结婚，不过因为家中不同意，再后来便就不了了之了，因为那件事情，梁子越即使年纪大了也没逼着他结婚，后来好不容易结婚了，夫妻感情又淡薄，总算等到两人相处得不错了，以为总算能抱上孙子了，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
苏婉有些没反应过来，抓着梁子越的手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孩子，怎么了？”
梁子越心里也不好受，却只能重复一遍：“医生说孩子生出来会有问题，大概是，不能留了。”
苏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脑中也是一片空白，脚一软就要晕倒，幸好梁子越扶住：“妈……”
苏婉缓了缓，深吸了几口气，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突然就……”
“意外。”梁子越抿唇道。
“因为你的工作？”苏婉是什么人，马上便想通了。
梁子越没有回答，却也算是默认了。
苏婉眼中有些微湿：“当初我就说不要进国安，先不说上次被远调的事情，总是一点都不安全，这回，居然连青娆都搭进去了，真是……”
梁子越扶着她，微垂着头，只是不说话。
苏婉说了一会儿也叹着气不说了，将梁子越捡起来的包拿了，问：“青娆醒了吗？”
“还没。”梁子越说。
苏婉叹了一声，开门进去。
这样看过去，叶青娆的确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可走近了才发现，她的睫毛颤动，竟然已经是满脸的泪。
苏婉一怔，当下就意识到她怕是听到了自己和梁子越在外面的谈话，她柔声叫道：“青娆？”
叶青娆的睫毛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抽噎着说：“妈，不是真的，对不对？我的孩子可以留的，对不对？”
苏婉看得心疼，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抓住了她的：“别哭，青娆，你还年轻呢，没关系啊。”苏婉自然也想要孙子，可是自然也知道厉害，医生既然这样说了，那便肯定不会好，现在肚子都还没显怀，如果打掉也不过是伤心一阵，若是生下来却是有问题的话，那岂不是更让人难受？
叶青娆本还有着希望，此时一听苏婉的话便知道不可能了，她紧抓着苏婉的手说：“不会的，我不会这么倒霉的，为什么不可以留下来啊，没有人说一定不好的，不是吗？”
“青娆，乖啊，我们还是听医生的话，嗯？”苏婉说着眼睛也湿了，竟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梁子越在一旁看着，这会儿走上前来说：“青娆……”
他不过叫了声名字，叶青娆便已经凛了面容，偏过头去不看他了。
苏婉看到这情形，有些不解，却也大概知道叶青娆是在怨着梁子越，出声劝解了一番。
只可惜叶青娆只是一个劲地哭，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叶青娆死死地闭着眼睛，咬着牙，她多么希望刚刚听到的一切全都是她的幻觉，可她知道不是，那都是事实，她的孩子，不能留了。
只要一想到，她就觉得心揪着疼，仿佛是有人生生地剖开了她的心脏，然后将它一寸一寸地割成了碎片一样。
那是她的孩子啊，虽然才在她的身体里存在了两个月都不到，但是与她血肉相连的孩子啊，她又怎么忍心在才知道他的存在之后，就将他生生地抛弃。
她不能接受，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这个时候，她竟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就算生下来的孩子是畸形，那也是她的孩子，她也要，她要护得他好好的，让他一世无忧。
可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念头，除了她，无人会接受，即使是孩子的父亲。
即使是梁子越。
对于梁子越，叶青娆不得不说她很失望，或许他得知自己有孩子之后的选择会不一样，但那又怎么样？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选择了俞玮珊，她终究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她甚至不愿再去回想第二遍。
仿佛是连天都塌了下来，整个世界都顿时奔溃，只剩下她一个人。
或许她没法再向从前那样全心依赖着他了，如今她只要一想到他曾对自己说过会护她一辈子就觉得满心酸涩，原来承诺真的什么都不代表。
苏婉见无法劝她，便也不说了，只在一旁呆愣地坐着。
虽然不如叶青娆那般绝望，她也是实实在在的伤心啊。
苏婉年纪大了，也不可能留在这边守一夜，梁子越便先让司机送她回去，明天再过来，他则是在这边守着，毕竟现在叶青娆的情绪很不稳定。
送走了苏婉，梁子越走回病房的时候，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灯光昏黄，氤氤氲氲，他看向病床，叶青娆躺着，没有任何动静。
虽然如此，但是梁子越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他缓步走到了病床旁，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对不起。”
叶青娆在被子下的身体好像僵了一下，却马上恢复了正常，她没有别的动作，只依旧侧身睡着，背对着梁子越。
“青娆……”梁子越长叹一声，声音有些疲累，“听话，嗯？”
叶青娆已然睁开了眼睛，她紧紧地咬着唇，手绞着被角，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我知道你想留下来，可是，医生说……”梁子越从来没有用过这般低声下气而又愧疚的语气来说过话，这大概是第一次，“青娆，以后，还会有的。”
叶青娆深吸了一口气，始终还是难以冷静下来，冷道：“以后？或许会有，但是以后的，并不是现在的。”
梁子越一时语噎，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叶青娆低声道，“我有多期待他，我又有多喜欢他……无论如何，我不会同意做手术的，你们都不要他，可以，我要他，我是他的母亲，我都不爱他，谁还能爱他？”
“对不起。”梁子越低垂了脑袋，心中烦乱，“我不知道……也没想到……”
“都已经发生了。”叶青娆伸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轻笑，“就算你知道，那个时候，你就能保证不选俞玮珊了吗？”
梁子越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理由和原本想说的那些解释全都是空话而已，一切发生就是发生了，并无法挽回。
他同样知道，这次，他是真正伤了叶青娆。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坚强和最固执的，便是母亲。
“对不起……”即使知道道歉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却依旧又说了一遍，只因为除了对不起，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
叶青娆扯了扯唇角，只道：“我可以选择，不接受吗？”
她现在怨他恼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谅解，她只知道，他在关键时刻，放弃了她，也伤害了她的孩子。
这一点，无法挽回。
或许往后她会原谅,会淡忘，但是现在不行。
*
因为叶青娆的态度坚决，苏婉甚至找了苏渐渐过来劝说。
苏渐渐是从叶青娆最开始知道怀孕的时候就晓得的，此时听苏婉解释了一通便是错愕和不敢置信，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苏渐渐此时并不知晓这事情和江彦有关，直到她去了医院，听叶青娆大致说了当时的情况。
当她知道这一切竟是江彦造成之后，苏渐渐怔愣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真的是江彦？”
叶青娆靠在床头，点了点头。
“该死！”苏渐渐咬牙，“怎么会是他！”说着又抓着叶青娆的手，不舍地说，“对不起，青娆，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不会认识江彦，你曾经提醒过我他不算什么好人，我却还为他辩解，我这二十几年真是白活了。”
叶青娆的眼泪早就在前几天流光了，这会儿不过是淡淡笑了笑，倒是安慰她了：“哪里是你的错，就算不是你，如果他有心，定是会通过别的方式接触的，也是我太大意了，不怪你的。”
苏渐渐自责得厉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渐渐，你是不是也来劝我把孩子打掉的？”叶青娆问。
苏渐渐抬头看她，迟疑道：“嗯。”
叶青娆苦笑：“不然还能有什么事呢？可是渐渐，我不会打掉的。”
“青娆，你明明知道……”
“是，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难道他就不是我的孩子了？他就在我的身体里，他不会希望我抛弃他的，因为我很清楚，被抛弃会有多么伤心。”叶青娆微微低头，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温婉一笑。
苏渐渐看着她这般模样，却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是啊，她有什么资格来让一个母亲抛弃自己的孩子？
她再不提这话，只随便唠嗑了几句，后忽然想起来一事，道：“对了，我刚刚在病房门口好像看到华靖了。”
叶青娆眼皮微动：“是吗？”其实经过那件事情之后，她对华靖的态度已然改观了不少，或许他为人阴沉，叫人看不清楚底细，可她知道他对自己是真心，不会随意伤害自己，“你去看看，他在不在外面？”
苏渐渐起身开门去看，探出头去又马上缩了回来，点点头：“还在。”
“让他进来吧。”叶青娆说。
苏渐渐有些惊异：“你不是避之惟恐不及的吗？”
“那天……”叶青娆顿了顿，说，“是他送我来医院的。”
“梁子越呢？”苏渐渐不解。
“俞玮珊。”叶青娆只低低说出了一个名字。
苏渐渐自然明白，暗骂了一声之后道：“我还以为他不是那种人呢！”
“好了，让华靖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