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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伙子来自半人马座

每天下午五点十分,丰富的想象力开始煎熬七岁的来喜。

但在下午两点的时候,来喜可不是这副任人宰割、令人心疼的可怜样,那时他刚吃饱饭,趾高气扬,像只骄傲的青蛙,挥着粗长的杨树枝把二十二只大鸭子扑通通赶进水塘,鸭子像是激动的潜艇群,在嘎嘎声中突然水遁不见,肺活量最小的鸭子也能潜出二十五米,露头的时候顶着一脑瓜子泥。

来喜提裤子、吸气、撑肩、再左右各做一个弯弓射雕的扩胸运动,这套预备活动是他结合第八套广播体操和电视剧里的“降龙十八掌”创造的,热身活动做完,来喜举起树枝,啊啊叫着,噼里啪啦抽打水面,“你不挺厉害吗?”“你不挺能吓唬我吗?”“出来啊!有本事就出来啊!”来喜连抽二百五十下,抽得肩膀酸胀眼冒金星,一头瘫倒在地上,畅快地看着天上的大太阳,“太阳爷爷,你真是我爷爷,有你我什么妖怪都不怕。”来喜感激地说。

来喜的亲爷爷——也就是血缘关系上的爷爷叫邢国忠,来喜的名字就是邢国忠起的,来了个大孙子,这来的可是大喜事,好,叫来喜。

三十年前,邢国忠是村子里的明星,如果精细分类,邢国忠属于动作明星组,和施瓦辛格、史泰龙、尚格云顿一个组。

在三十年前的早上七点十分,邢国忠起床、穿上臭得能铮铮直立的袜子、刷牙、洗头,把头发摩挲得油光发亮,“突突”喝下一碗大碴子粥,抹干净嘴,然后像美国总统检阅海、陆、空三军仪仗队一样,穿过大瓦房、苞米地、萝卜地,最终抵达铁矿,在门口翘首企盼的厂长耿玉山双手恭敬地递上一支有过滤嘴的香烟,邢国忠烟信手将烟夹在耳朵上,踱到石崖顶,背上五支雷管和三十斤炸药,系紧安全绳,行头像忍者神龟,身手像蜘蛛侠,邢国忠叼着哨子,溜到笔直的崖壁上,寻找石头缝,找到后右手钢钎,左手抡锤,“叮叮咣咣”一顿凿,凿出一个冬瓜大的窟窿,邢国忠把三十斤炸药塞进窟窿,在炸药中间插上雷管,一切料理妥当,邢国忠把烟点着,深吸一口,这时遥远的季风从西伯利亚吹来,邢国忠吊在北纬41度、东经120度的石崖上,季风吹乱了邢国忠稀疏的头发,露出锃亮的大脑门,邢国忠用烟点燃雷管的引线,引线咝咝冒着火花,邢国忠赶紧吹响哨子,听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嘟嘟声,厂里正在算账的会计扔下算盘,正在蒸馒头的师傅扔下面团,所有的工人都跑出来,欣赏即将到来的大片,此时,崖顶的工人已经把邢国忠拽了上去。一声轰隆巨响,房子般大的石头从石崖上炸下一大堆,邢国忠一天要炸三次,等下班走的时候,耿玉山在门口恭敬地递上另一支有过滤嘴的香烟。

后来,铁矿的生意更加红火,邢国忠又教会了七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是他的儿子邢志刚,他们是这个村子的骄傲,村民遇到别村的人会自豪地伸出两只手,八根指头竖着,“我们村有八个炮手!”邢国忠和他的儿子占有了全村八分之二的荣耀,邢国忠没上过学,要不然他会约分成四分之一。

在生意最火爆的一九九七年,邢国忠所在的村子改名叫炮手营子,就像在一八零零年,美国联邦政府及国会为了向他们的第一任总统华盛顿致敬,将首都命名为“华盛顿”一样,炮手营子也是村民对邢国忠们的致敬,而“营子”——这来源于蒙古语,意为村庄。

在人类进入千禧年的第四个年头,炮手营子铁矿厂的生意比之前火爆了三十三点二倍,中国在以造新世界般的巨大热情推进它庞大、充满野心的城镇化,坚硬的钢筋埋入水泥,高楼崛起,成为这片土地上新的森林。世界三大矿山——巴西的淡水河谷公司、澳大利亚的力拓公司、必和必拓公司扮演了不厚道的商人角色,持续抬高铁矿石价格,但这依然无法满足中国疯狂的胃口。巴西的图巴朗港日夜吐出十万吨级的超级矿砂船,经过40天、上万海里的长途运输抵达中国。在二零零八年五月,从图巴朗港至中国上海宝山港的铁矿石每吨运费突破100美元,而在两年前这一价格不足28美元,涨幅达到了惊人的257%。

出产铁矿石的炮手营子迅速暴富,据邢国忠在二零一四年回忆,当时工人每天都吃两条大鱼,的确有钱。村中的青壮劳动力开山凿石,但在旺盛的订单面前,仅靠村中的劳动力无力支撑。很快,河南、陕西、四川的民工乘坐绿皮火车来到炮手营子,其中陕西的民工最受欢迎,他们有一种奇怪的本领,可以看出地表黑色的铁脉,从而找到富矿。

在这生意最火爆的七年中,邢国忠熟练地掌握了河南、陕西、四川方言,炸下矿石超过万吨,每年年底耿玉山都会给邢国忠胸前戴上一朵两斤重的大红花,邢国忠挺直脖子,接受工友的祝贺。

在二零一二年,中国房地产行业持续低迷,钢铁需求量迅速下降,铁矿石滞销,价格一路雪崩,在亏本支撑两年后,炮手营子铁矿厂在二零一三年十一月宣布破产,河南、陕西、四川的民工像候鸟一样拿着工钱以及熟练的东北话踏上了南归的绿皮火车,北方的冬天来了,炮手营子的冬天来了,黑色的石头不再疯狂,“有空回来啊!”寒风中,邢国忠隔着车窗,用三种方言与工友挥手告别。

喧嚣的铁矿厂冷落下来,炮手们展现胆量和身手的石崖巨幕黯然失色,面如死灰。

邢国忠的儿子志刚、女儿志红选择了进城打工,志刚的儿子来喜成为被媒体关注的留守儿童。

邢国忠没有像厂长耿玉山一样每天只喘两种气,短叹气和长叹气。

失业的邢国忠在集市上买回一头通体赤黑的小毛驴,取名“烧火棍子”,邢国忠在众驴之中选择了烧火棍子,是因为它叫声振奋人心,世间毛驴子千千万,但叫声无外乎三种,肤浅的驴是嗷嗷的叫,深沉的驴是噢噢的叫,双重性格的驴是嗷噢嗷噢的叫,烧火棍子却像战马一样恢恢的叫。

在任何时刻,无论是人还是毛驴子,都不能被困难压垮,失去斗志,这是邢国忠的人生哲学。

“这驴,可比耿玉山强多了。”邢国忠付钱的时候评价道。

现在,北京时间5点40分,烧火棍子正在驴圈中打滚,腾起阵阵烟尘,邢国忠在距驴圈440米的山沟中为烧火棍子割草,来喜在距邢国忠620米的铁矿厂放鸭子。

来喜已经上二年级了,他在科学课上学过“池塘”这个概念,《科学》课本上有一幅半页的插图,说池塘是一个简单的生态系统,插图用箭头指出生物间的食物链关系,小虾吃水藻,小鱼吃小虾,大鱼吃小鱼,看起来很规矩。

来喜知道,眼前的水塘不是池塘,它只是清洗铁粉留下的废坑,雨水蓄在里面,形成了大水坑,里面没有好看的生态系统,在水坑中间,没有粉碎的铁矿石冒出水面,形成一座小岛,用更土的家乡话说,这叫“水泡子”。

二十二只鸭子漂在水泡子里,脖子伸平,青黑色的扁嘴在水面上“突突”吮吸着,像三十年前突突喝大碴子粥的邢国忠,干旱地带昼夜温差大,秋天的冷风嗖嗖吹来,有些刺骨,来喜裹了裹衣服,像是恐惧的猫鼬,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四分之三已经掉进了山后头,黑暗正在袭来。

冷风在山沟发出怪异的回响,水泡子呈现出诡异的黑色,来喜的恐惧时刻到了。

来喜从小就怕黑,他觉得在黑暗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生命,用家乡话说,他怕鬼。

正如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黑暗中的水泡子比黑暗更可怕,水鬼、妖怪……来喜丰富的想象力填满了贫瘠的水泡子,想象中的可怕怪物潜伏在水下,随时会冲出水面,来喜要在恐惧中颤抖一个小时,等爷爷割完草上来接他,来喜已是一脑门冷汗。

但是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来喜又会雄赳赳气昂昂地扛着木棍子来水泡子寻仇,为昨天的恐惧报复,痛打一顿水泡子,度过一个畅快的下午,然后等到五点十分,进入恐惧模式,每日如此往复。

现在已经六点,来喜进入深度恐惧模式。

所有看不透的东西都是恐惧的发源地,黑暗,黑暗中的水泡子,黑暗中的山沟,甚至黑暗中的高大榆树也是可怕的,也许在它浓密的树冠中藏着可怕的生命。

来喜不敢看水泡子,水下也许有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也许不止一双眼睛,来喜不敢回头,仿佛后面站着一个人,正等来喜转过头,咧开尖牙,送上一个阴冷诡异的微笑。

爷爷,你快来啊,你大孙子撑不住了。

来喜几乎是在祈祷了。

来喜不敢闭眼,他要把目光放在安全的地方。

来喜只敢看水泡子边上的野草,这种草的茎秆有三个棱,所以叫三棱草。

三棱草不高,只有两个手掌加起来那么高,是没有秘密、安全的草。

它一定没有秘密,它太矮,藏不下,鬼只会藏在深水或者高高的草丛里。

三棱草沉默着,它是来喜唯一的精神寄托,冷风吹过,草起伏摇摆,冷风再吹,水泡子边上的草似乎不动了,但离水泡子远点儿的草还在随风摇摆。

来喜的心脏狂跳起来。

草啊,你最好了,比大沟、水泡子都好,从不吓唬我。

更大的风吹来,水泡子边上的草的确不动,它们的颜色好像也变了,变成了深黑色。

草,你别吓我,求求你了。

草的确变成了深黑色。

这不是草的颜色,深秋的草是墨绿色的,就算它干枯了,也是黄色。

来喜盯着其中的一棵草,它先是从根变成黑色,然后向上蔓延,蔓延过修长的茎秆,最后黑色停在草尖。

更多的草在变黑,从水泡子边蔓延而来,黑色向来喜袭来,像无声的魔鬼。

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啊?!

来喜瘫坐在地上,惊恐地哇哇大叫。

草,你是要吃了我吗?

来喜抬起头,在水泡子中间的石头岛上,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来喜“哦”的一声,眼白上翻,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就要昏厥过去。

“是来喜不?怎么了?”下面的山沟里传来邢国忠的喊声。

“来喜!说话!怎么了!”邢国忠的声音急了,“快说话呀!来喜!好孙子!快说话!”

来喜说不出话,唯一的变化是眼白又向上翻了两毫米。

“别怕!我这就上来!”邢国忠把割好的草扔在一边,攥着镰刀冲了上来,速度飞快,像是被刘翔追赶的博尔特,两分钟冲到水泡子边。

“怎么了?来喜!”邢国忠把来喜拽起来,拍打来喜屁股上的土。

来喜像是一根被提起来的面条,手无力地指着蹲在岛上的人。

邢国忠这才看见岛上的人,他二十出头,上身穿绿色套头毛衣,胸前用蓝色毛线织出地球图案,左右胳膊用红色毛线织出两句话,左胳膊写的是“人类卫士”,右胳膊写的是“智勇双全”,下身穿灰黑色运动裤,脚上一双大头皮鞋。这些年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审美观都有了大幅提高,能花钱把自己穿得这么难看的年轻人已经很少见了。

“你要干什么?”邢国忠攥紧镰刀,“想偷鸭子?”

“叔,按你们这的语言习惯,我这么叫没错吧?”蹲在岛上的小伙子脾气很好,他冲邢国忠笑笑,“叔,你误会了。”

“什么误会不误会的?这黑了咕咚的,你看把孩子都吓成啥样了。”看到小伙子挺有礼貌,邢国忠的气消了一小半。

“不是我吓的。”小伙子指着水泡子边上的草,“是草把他吓的。”

“这草有什么吓人的?”邢国忠肚子里的火又蹿起来,“前两句说的还是人话,第三句就开始胡说。”

“叔,真是草把他吓得,要不你问问他。”小伙子一脸诚恳。

“来喜,怎么回事?”邢国忠扭过头,“爷爷给你撑腰。”

来喜抽泣着,指着身前的三棱草,此刻黑色已经蔓延到了脚边。

“完蛋玩意儿,说话!给爷爷争口气!”邢国忠给来喜鼓劲。

“草黑了。”来喜使劲喘一口气,眼白下落到了正常位置,终于说出话来。

“黑又怎么了?”邢国忠没好气地打断了来喜的话,“烧火棍子比它还黑呢……”邢国忠拽着来喜,向水泡子边走去,邢国忠突然感到脚下很硬,像踩到了铁丝上。

邢国忠疑惑地低下头,用手碰了碰辽西常见的三棱草,草在手掌的拨拉下,没有低头,它们在强硬地宣告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和以前不一样了!

邢国忠拔出一棵三棱草,沉甸甸的,他用手掰一下,草的茎秆弯曲然后弹回原形,邢国忠又拔下一棵草,这棵还是铁做的,再拔,还是,邢国忠傻眼了,他拔腿就跑。

“老邢,你不能逃跑。”邢国忠对迈出半步的自己说道,邢国忠虽然连小学都没读过,但在骨子里,他是一个好奇的人,一个对世界好奇,会在新事物面前停住脚步的人——每次进城,邢国忠都在智能手机柜台蹲一下午,看城里人连WIFI,看城里人装APP,看城里人玩游戏。

“叔,你的勇气令我佩服。”岛上的小伙子伸出大拇指。

“我心里也很慌,你知道不?”邢国忠腿发软,像两根面条,“这怎么回事?你弄的?”

小伙子点点头。

“这可邪了门了,草咋变成铁的了呢?”邢国忠又低下头,扒拉草,“你咋有这本事呢?”

“叔,这个事情对我们来说……”邢国忠觉得声音很近,一抬头,发现小伙子正站在他身前,邢国忠妈呀大叫一声,镰刀掉在地上,“你刚才不还在那儿蹲着呢吗,怎么突然到这儿了?”

“空间跃迁,就这样。”小伙子身体向后一倾,突然不见了,下一个瞬间,小伙子又蹲在了十几米外的岛上。

“怎么过去的?”邢国忠结结巴巴。

“空间跃迁。”小伙子身体向前一倾,又瞬间出现在邢国忠面前。

“小伙子,你就这么站着,别来回吓唬叔了,行吧?”邢国忠对小伙子说道。

“好的,叔。”

“你不是一般人呐,变戏法的?”邢国忠觉得小伙子有礼貌有修养,这样的人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让人害怕。

“变戏法?”小伙子挠头。

“我们农村土话,用城里话说,变魔术的,就是刘谦那样,总让我们下一刻见证奇迹发生。”

“不是,空间跃迁是我们星球最常用的位移方式,这不是魔术,是一种交通方式。”小伙子诚实地回答道。

“就和毛驴子拉车一样?”邢国忠顿悟。

“叔是明白人。”

“你可比毛驴子厉害多了。”

“叔过奖了。”

“你哪个营子的?”邢国忠已经完全没有了恐惧。

“我不是地球的,我连太阳系的都不是,我来自半人马座。”

“小伙子,我知道你有两下子,但不能乱说话,什么人马、马人的。”

“叔,我就是你们地球人常说的外星人。”

“外星人?”

“外星人也说东北话?听你口音和我们一样。”

“为了拉近距离,便于沟通,我把语音调到了就近模式。”

“外星人?”邢国忠怀疑地看着小伙子。

“对啊,要不我怎么能把青草变成铁草呢?”

“你要不提,我都忘了这茬了!”邢国忠啪嚓一声,把镰刀插到地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简单点儿讲,我是为了你们地球人好。”小伙子真诚地看着邢国忠。

“怎么个为地球人好法?”邢国忠像一本老年版的《十万个为什么》。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要从人类起源说起。”小伙子看着邢国忠,“我大概要说一个小时,叔你有耐心听完吗?”

“别说一个小时,就是一个月叔也有耐心。”邢国忠竖起耳朵,催促小伙子,“当年营子里放电影,我蹲着两个小时没挪窝,你这戏法可比电影过瘾多了。”

“邢国忠!邢国忠!”火车道下一顿嚎叫,“该烧火了!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邢国忠没好气地望了眼火车道下,转过头抱歉地对小伙子说,“是你婶儿,叫我呢,我得下去,你婶儿气性大,你不是有挺多话要对叔说吗,走,去叔家喝两盅去,边吃边唠。”

“邢国忠!你挪脚了没!”火车道下又是一顿嚎叫。

“挪了!挪了!马上就回去了!”邢国忠一拽小伙子,“走。”

“叔,我有点儿怕婶儿。”大亮紧张地说。

“有叔在呢,怕啥,再说你婶儿可热情了。”邢国忠拍着胸脯保证,“和你唠半天,还没问你叫啥呢?”

“叔,在我们星球上,我叫NGC-9528,在地球入乡随俗,我给自己临时起了个名,叫大亮。”外星人介绍自己。

“还是地球名好,”邢国忠点评道,“大亮大亮,听着就亮堂。”

“这么叫也是有原因的,我来自卡普坦星,是半人马座最亮的行星之一。”

“你住的那个马座在哪儿?”邢国忠仰着脖子,看着天空,“能看见不?”

“这个季节看不到,在中国的一些南方城市,春天的时候能看到。”大亮指着天空的南面,“大致在那个方向。”

“有多远?”

“12点33光年。”

“多远?”

“叔,光年就是光一年走的距离。”

“整不明白,如果坐飞机要多久?”

“人类的火箭要50万年。”

“那你是坐什么来的?”

“时空传输。”

“这要多少年?”

“12点33秒。”

“真厉害。”

来喜在前面赶着鸭子,邢国忠和大亮聊着,山下时不时传来一阵嚎叫。

“你不是给毛驴子割草去了吗?割一下午,拿把空镰刀回来了?”邢国忠一进院,老伴张翠花抱着几个大萝卜从地窖爬出来,“是不是又偷着打牌去了?输了多少?”

“哎呀,这事闹的,我把草忘到山上了。”邢国忠挠头,凑近压低嗓门对张翠花挤眼睛,“注意点儿,没看来客人了吗?给个面子。”

张翠花上下打量大亮,大亮有点儿紧张。

“叫婶儿。”邢国忠一拉大亮衣袖。

“婶儿好。”大亮赶紧问好。

“打牌输钱,债主追到家了吧?”张翠花怀疑地看着邢国忠。

“别瞎猜了,人家是客人,好小伙子。”邢国忠拽着大亮往屋里走。

“叔,这树结两样果。”大亮看着院子里的苹果树。

“来喜嫁接的,在苹果树上嫁接的梨。”邢国忠骄傲地介绍来喜,“我这孙子手巧,多少老家伙都嫁接不活。”

“你先脱鞋上炕暖和着。”邢国忠进了屋,给大亮倒一大茶缸水,“一会儿菜就好,我嘱咐你婶儿几句。”

厨房里,张翠花正在刷锅。

“去外面抱两捆柴火去。”张翠花用锅铲咔咔地把擦不掉的白菜叶子铲下去。

“老伴,今天我得陪客人。”邢国忠央求张翠花,“这客人是大老远来的。”

“有多远?”老伴把锅铲干净了,直腰喘口气,“四龙沟的?”

邢国忠摇头。

“袁家梁?”

“北山?”

“周家窝铺?”

张翠花从近了往远猜。

“别猜了,都不是,他这地方可是老远老远了。”邢国忠说。

“说得好像比北京还远似的。”

“比北京远十万八千倍。”

“能说点儿正经的不?”

“等闲了给你细说,我得先陪客人去。”邢国忠四下瞅着厨房里的存货,先拎来一大串风干的蘑菇,又掀开酸菜缸,鼻子嗅嗅,扭头对张翠花说,“一会儿捞根酸菜,今天晚上你必须得卖我个面子,上硬菜,不能给炮手营子丢脸,不能给地球人丢脸,把志红女婿送的兔子炖了。”

“行了行了,进屋吹牛去吧。”张翠花捞上一根酸菜,啪嚓扔在案板上,咔咔剁起来,汁水四溢,“这架势,快赶上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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