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首领,您这缘故我可知道。自从您的夫人一死,有二十余年这‘夕颜’的名号都不曾出现了。而这位姑娘,依我看真是绝色。您既有心让这姑娘继承您亡妻的名号,岂不是给这姑娘锦上添花,绝对配得上您这古兕首领了啊!”
那群宾客纷纷附和,“夕颜姑娘,你真有福气,以后就跟着华首领吧。”
沙迦一时成了众人目光所集,暴露在众人品评的目光中。那些目光透过她那华丽而轻佻的纱衣,猥亵地猜测着她的内里,几乎把她抽筋剥骨。
沙迦觉得自己成了俎上之肉,待沽之物。原来这是让她无处可逃、无法拒绝的一场宴会。她的身份就是一件漂亮的商品,那些纱衣、金铃、熏香,原来都是华美的包装而已,敷陈烘托出她的价值。
华谷熵盯着她,只喝酒而不语。那盯着她的迷醉神情,好像她是一件异常漂亮的物品,不过显然没觉得她是有多高贵。是有物价,可以花大价钱买来的,也不过如此的一件物品。
沙迦求助地看着华冥耶。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沙迦,然后她的神情变了,她嘲弄的表情有些残忍。
一边说着对别的男人情深不移,一边想着是怎样勾引别人,一步步往上爬啊。
华冥耶还是无法背叛父亲,选择怨恨沙迦会让她好受一些。
“这是华首领赐给姑娘您的酒,姑娘喝吧。”几个女侍在沙迦身旁劝酒。那酒是绿色水玉一般的玲珑剔透,一股甜香四溢。女侍们蔻丹染红的指甲端起透明的水晶杯,把那摇晃的琼浆往她嘴边送。
“我喝不了了。”沙迦想拒绝,但是女侍们围住她,“给我们点面子吧,华首领可看着我们呢。””姑娘不喝,我们要被罚的。”“这样好的酒,姑娘尝一杯试试。”
沙迦被她们灌下好几杯酒,她不知道,那酒樽里泡着的都是曼陀罗的花朵。
一阵睡意袭来,她支撑不住,倒在了几上。
她醒来时,四面一片漆黑。
酒力开始发挥作用了。沙迦只觉得头痛欲裂。不过还不到醉得失去意识的程度。
她身上的纱衣已经被人脱下,现在穿上的是一件睡袍。虽然她对华谷熵的印象已经颠覆了,但还是不太相信他会不知廉耻地半夜来逼她就范。
这个地方,是华冥耶的卧房。不过她们的关系有了弥补不了的缺憾,她们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了……原来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一切天翻地覆。
沙迦摸索到床边放的她的东西。零零碎碎都塞进了香囊里。她把魆鹿才送给她的那把匕首拿在手里。
木门咯吱一声响,是华谷熵进来了。
原来他果真这样不知廉耻,真是色迷心窍啊。
沙迦惊慌地从另一扇门边逃出。
“哎……你别走啊。”华谷熵立刻从门里出来,挡在她的去路上。
高楼之上,晚风吹拂着,沙迦觉得清醒了一些。
为什么现在没人来帮她呢?沙迦只能被眼前喝得醉醺醺、满身酒气的人逼得一步步后退。
惨白的月光照耀下,华谷熵眼神下流地打量着她周身,想从她这薄薄的几乎半透明的睡袍里看出什么来。檐角的青铜铃铛此时听起来那样冷漠,像事不关己的旁观人一般。
“我只是看看你而已,你躲个什么?”
沙迦不想质问他。那样的猥亵眼神,她连看都不愿去看,她不想让自己哪怕是心里蒙尘一点。因为她有需要为之保持纯洁的人。
她握着那把匕首,它沉甸甸地坠在她手里。
沙迦抽出匕首,那薄薄的泛着寒光的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她的皮肤感觉到了铁的凉意。
“你再过来,我就割下去了。”
华谷熵停了下来,与其说是不忍心见她伤害自己,不如说只是被她这意外之举打扰到了,稍微清醒了一点。
沙迦用那把刀子比在他面前挥了几下,她这招还是跟沙匪学的。她从华谷熵的包围圈里退了出来。
她趁华谷熵还愣着,转身快步跑下楼梯,似乎后面就是一头猛兽尾随一样。
她一直跑着,穿过静悄悄的后庭,直到前厅。宴会已经散席,所有的客人都已经走了,只有几个侍女还在收拾着狼藉的会厅。
沙迦抓住一个侍女问道:“华冥耶呢?三小姐在哪?”
“三小姐出去了……”
沙迦跑到奥伦房前,她敲着房门。
没人应,沙迦一阵恐惧,敲门的力度更大了。
门终于开了,奥伦看上去形神憔悴。“沙迦?”他让她进房。
“我没能保护好你……我以为华首领只是把我们当他自己的儿女看待。”
沙迦止住他,“哥,我们不能再留在这了。我们必须得走。”
“走?”奥伦如梦初醒,“因为你不能待在这了。”他自言自语,的确,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安身之所。他跟随华谷熵这么些日子,必须把得来的一切全部抛掉。
“我准备明天去见华首领,告诉他我们依附于他,绝不是为了那种关系。”
“他不会听的!哥,我们赶快走吧!去车师!”
奥伦抬起头,不信任地看着沙迦:“你只是为了跟着那个人所以才想去车师吗?”
“不管是去哪,我一秒都不想再在这待下去了!华谷熵他,卑鄙……”
“他怎么了?”
“他还在我的酒里下药……你别问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明天再走都不行吗?”
“如果可以,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好吧。”奥伦皱眉看着快情绪失控的妹妹:“陵修他们会在客栈外面等到卯时,真不想让那人的话应验。”
凌晨时分的古兕,月光已黯淡下去,东方天际一片深蓝,古兕城似乎沉在深海之底,幽蓝的云气漂浮过高楼,城中寂静,只有打更人挑着灯笼走过。微凉的空气中,篱笆里的蟋蟀一丝丝唱响。
看着篱笆上开的大朵夕颜花,沙迦狠狠摘下一朵,放在手心蹂躏起来。
客栈里出来三个骑手。打头两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后面跟着一个穿白骑装的少女。
那少女倒真是清风饮露啊。沙迦看到她第一眼就心想。
“哟,还真来了。华谷熵——华首领让你们吃不消了吧。”魆鹿看到他们,居然还幸灾乐祸的。
他早跟奥伦说了,对华谷熵那人还是存点心较好。毕竟他是物必尽其用的。只换来他梗着脖子说我倒看华首领干什么事都是光明磊落,不像某些人。
看沙迦也闷闷不乐的,他凑近她阴丝丝地说:“没关系,做不成华谷熵的小老婆,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车师嘛。”
“你……”沙迦对他这态度简直说不出话来,敢情那些端庄正经都是装出来哄她的咯?他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还冲她点点头。
“你早就确定我们一定会和你们去车师吧。”沙迦在他身后冷冷地说。
“小意思而已啦。”他摆摆手。
“相互有个照应也挺好的啊。”陵修看着他们,露出真诚的笑容。“乐姬儿,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奥伦,沙迦。”
那白绉纱蒙面的少女上前来,她拨开面纱向他们微笑致意。她那清冽的双眼,在还不怎么明晰的晨光里格外水润动人。她和陵修都是一样的瓷白肤色,相当精致清丽,在这样的女孩面前,提暴虐都是一种亵渎。
沙迦感到奥伦变得矜持起来。那少女和她一同走在后面,她靠近自己悄声说:“我记得你的,我们在那个峡谷见过面,你还记得我吗?”
“嗯。”沙迦点点头。
“哥哥那时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还不想那么早原谅他。”她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宠坏了的孩子,但是十分可爱。
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啊,跟她相处会很容易吧。沙迦心下释然。
乐姬儿看到沙迦,觉得陵修不喜欢她才不正常。她那乌黑的眼睛和鲜妍的唇,明媚艳丽,跟王城的阴冷禁断太不一样了。
一行人来到北门,东方已经明亮起来,霞光照耀着高大的城墙,这外面就是绵延的噶什尔山脉,库水河和绛湾交织蜿蜒,想到接下来到车师的旅程,大家心里都激动起来,毕竟这次对前路有了更多的希望。
只是,开门的侍卫迟迟不开城门。
”怎么回事,今天这么迟了都不开城门啊。”有些商贩冲守城卫士喊道。
“大家少安毋躁,看到华家那金顶上竖的红旗了吗?今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要闭城门,难不成是夜里遭贼了吗?”
“华谷……”沙迦愤恨的话还没说出口,魆鹿立马捂住她的嘴。
“我们从别的城门出去?”陵修提议道。
“太麻烦了。等等吧,华家不会青天白日强抢民女的。”魆鹿不以为然。
众人都屏退开来,一行银披风的亲兵破风而来。打头的那人一袭紫衣,紫色面纱上一双凌厉的吊梢眼。
“怎么,不辞而别?”她看着沙迦,眼神那样冰冷,带着嘲弄。
“华冥耶。”魆鹿招呼她在一旁谈话。
“你父亲叫你来的?”
“你觉得是吗?”华冥耶眼神宛转,“他看上了一个小姑娘,人家看不上他跑了,所以得叫自己的女儿来抓她回去是吧?”
“何必这么说呢。冥耶,有些误会不需要解释,过去了就好了。”
“古兕这个烂摊子,还是抛下来一走了之比较好是吧?”她的眼风像刀一样。
“这个地方我还想再来呢,交到你这样的朋友……”魆鹿擦着手指上那只紫晶石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