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安卉怯怯地瞄了他一眼,“你说什么谁让我做的?”
“是谁命令你押我去机场送我回家的!”唐峥鹏没好气地吼了出来,他好讨厌安卉这样装傻的样子。
安卉皱了下鼻子,低下头没说话。
于是唐峥鹏又狠狠地瞪向她,“一定是有人给你施压了是不是?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我的哥哥,唐峥鹤吧,”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暗而鄙视,语气里也充满了恨意,“看不出来你还是墙头草一枚!”
“你说什么啊!?”
安卉的脸因为委屈而马上地红了起来。
唐峥鹏继续冷嘲热讽,“一开始听孟在行的,我来了你又听我的,现在一遇到更高级别的唐总裁你立马又见风转舵地叛变了,安小姐,你还蛮懂得做人的么!”
他的话,就像一根根锋利的尖刺一样重重地戳痛了安卉,她急得整个人都从位子里跳了起来,“我哪是你说的这种人啊!会答应唐总裁做这件事根本只是出于,出于……”
“出于什么?”
“出于……”
头好痛!唐峥鹏皱眉‘嘶’了一声。
耳朵里像是突然间响起了一大群麻雀的叫声,那种刺耳的巨大音量搅得他整个大脑都乱纷纷的,他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安卉结结巴巴的声音,“算了算了,我才懒得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安卉大叫。
唐峥鹏没理会她。
仿佛很累似的,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把头抵在墙上。
他的脸,苍白而冰冷,刀刻般的鼻峰和清晰的颌骨,令他整个人都发散出一种冰山一样清冷的气质。
气氛随着他的沉默冷了下来。
安卉只好重新坐了下来。还在生着气的她这时却又忍不住频频地打量着唐峥鹏。
这个男人,好奇怪。
看起来清秀、俊气、甚至还有一丝柔弱的他,如果在平静的时候,就会流泄出一种时下年轻人少有的清澈透亮的气质,就像水一样单纯的男人,是很容易让人产生暇想的对象,可如果反一个面,你又会立刻惊诧于他的强势、他的霸道和他的翻云覆雨,就像刚刚他的发怒一样。是的,这是个多面的男人,是一个令人无法轻易猜透的多面体复杂物,是一个仿佛深藏了很多内心故事的人。
看着看着,安卉的眼睛不知不觉地产生了变化,有一种温柔与宁静的东西正在慢慢地替代掉原先的愤怒与讨厌。
“唐总监,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做出这种只会让家人担心的事,不太好吧?”
她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好和气!唐峥鹏微微一怔,睁开了眼睛望向她。
视线相撞,意外的,他竟然感到自己的心轻轻地一震,仿佛是一种悸动的感觉,像温泉水一般无声地流淌开来。
淡金色的光线从走道的那一头悄然射入,嘈杂的医院里充斥着病人的呻吟声与哭泣声,这是个充满了死亡与痛苦的地方,空气中的药水味,医用器具在摩擦中发出的金属撞击声,通通都编织成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但这一切的现实,此时似乎有了短暂的被剥离。
因为对方突然温柔下来的眼神与声线,唐峥鹏竟然发现自己收不回视线。
“虽然我不知道唐总监你和家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不过昨天唐总裁打电话给我时显得非常的担心,所以我就答应了他无论怎么样都会把你送回家去的。”
安卉大方而坦荡的话,使得还沉浸在某种迷思里的唐峥鹏顿时一脸的晦气。他匆匆收回视线,恢复了原先的冷漠,“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
安卉看到他那又是那一副孩子气的表情,不由地笑了,“我没有吧?”
唐峥鹏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来,“总之,我现在还不会回去。”
安卉便也跟着站起来,“唐总监是不是还有事要办啊?”
唐峥鹏不应她,抬脚就想往前走,可没料到毕竟刚刚才晕过,腿竟然还是酸麻的,这才刚迈出了一小步他就猛的打了个趔趄,幸亏安卉又一次及时扶住了他。
唐峥鹏突然又恼怒了起来,他猛的一挥手甩开了安卉,怒声道,“别碰我!”
安卉愣住了,但很快就冲他大方地一笑,“唐总监你不用这么敏感啦,其实我也不是要马上带你去机场的,如果你还有事要办,我可以送你去啊!而且你现在身体也不太好的样子,虽然我是你的助理,但必要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充当一下保姆的角色啦。”
唐峥鹏侧头看着她,目光变得森森然,“勉为其难?……”
安卉“嗯”了一声,还很神气地抬了抬下巴,好像在充份地表明自己是有多么的助人为乐,与“勉为其难”。
唐峥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他把手往安卉肩上一搭,身体也往她身上重重一靠,用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对她说,“刚好我走不动了,看你这么有心,我也就勉为其难地让你当一回保姆吧。”
安卉哭笑不得。
开上阿光的车,安卉听随唐峥鹏的指令来到了市一医院。
这刚出了医院又进医院,话说这个唐峥鹏他到底想干什么呀?安卉的肚子里忍不住冒出了一大堆的问号,“唐总监你来这里是……”
可还没等到她把话说完,面前突然跑出来一个人,“刚刚工作人员通知说赵医生的飞机晚点了,下午已经挂上号的病人全部要延后到明天才能看诊。”他一脸懊恼地对唐峥鹏说。
“明天?”唐峥鹏皱起了他那对好看的浓眉。
站在一旁的安卉瞪着来人上瞧下瞧,一脸迷糊,心想,这位唐少爷,到底是带了多少随从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的部下啊?
等到那人听完唐峥鹏的指令离开后,安卉忍不住再次开问,“唐总监,你来看病?”
唐峥鹏斜她一眼,“要你管?”
安卉一口气差点被他噎到内伤,一怒之下她又开始吼了,“那你要是办完事的话我就要直接带你去机场了!”
“没听到下午的门诊改成明天啦!”
虽然语气不善,但实际上唐峥鹏这时心里却是在暗笑的。这丫头,还真是火爆脾气啊,随便一点就着,真是逗死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话,接下来的时间也就不愁没有乐子了。
“走了!”他说。
既然要到明天才能看诊,那么就趁这个下午好好地休息一下吧,睡个觉,应该就能恢复些体力了,啊,身体果然还是觉得好累,明明昨天都已经输过血了,可是好像体力还是很缺乏的样子,果然是病入膏荒了啊。
“唐总监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是要回公司上班还是回酒店休息呢?啊……唐总监你感冒了,所以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你说是不是?……啊啊啊,现在都这个点了,咱们还没吃午饭呢?唐总监要不咱们先一起去吃午饭吧……”
完全无视耳边安卉的聒噪,唐峥鹏默默地向着门诊大楼的外面走去,冬日的阳光明朗朗地迎面袭来,照在脸上,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舒适无比。之后唐峥鹏将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台阶上,他悠长而适意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样明亮的世界,自己还能呆多久呢?
如果真的必须要离开的话,自己的心里还有遗憾吗?
这样的问题,最近总是一再地出现在大脑里,令他烦恼不已。
遗憾?
在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可能会死的时候,他反而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现在,他却一再地这样问自己,而问到最后,他始终都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
有!
这多可笑。
明明,他是曾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回的幸运儿,而现在,却在死亡面前说自己仍留有遗憾!那种东西,不是第一次死掉的毫无经验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的吗?
说到底,还是自己怕死吧,所以才会无耻地产生遗憾这种软弱而无用的东西!
“啊……园园!”
耳边传来的安卉的呼唤声将唐峥鹏漫无边际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睁开眼睛,看到安卉正冲着他们前面的一对父女跑去,女孩是被父亲抱在怀里的,而那位父亲,竟然是杨雪的丈夫。
杨雪的丈夫在看到安卉后,很快就将视线向着唐峥鹏投射了过来,就像当天初次见面时一样,这个陌生的男人的眼里充满了对唐峥鹏毫不掩饰的敌意。
唐峥鹏淡淡地向他对视过去。他想对方一定已经知道了自己昨天上他家的目的,而此时,杨雪必定也正在公司里接受调查。但唐峥鹏心里坦然,因此他反而还向对方点了点头,表示了轻松的问候。只是他没有走过去。
阳光下,安卉正跟那个叫园园的小姑娘说话。小女孩的身体看起来非常瘦小,脸庞儿也是那样小小尖尖的,薄薄的齐刘海下有一双酷似杨雪的又黑又大的眼睛。她看起来跟安卉还蛮亲近的样子,而安卉看上去也是相当地疼爱她,不仅不停地向她问东问西表示关切,还一直亲昵地轻抚着她的头。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画面,相当友爱。
短暂的交谈后,安卉与园园父女轻声告别,杨雪的丈夫自始至终都脸色阴沉面无表情,不过,却又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转头向唐峥鹏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是杨雪的女儿。”目送园园父女离开后,安卉向唐峥鹏走回来,莫名地这样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
“你知道?”安卉反问了一声,紧接着,她的表情又变得有些愤怒了,“那么,你知道园园刚刚问我什么了吗?”
唐峥鹏不置可否。
看到唐峥鹏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安卉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了,“她问我她的妈妈是不是要被公司开除了!问我她妈妈是不是因为照顾她而请了太多天的假所以被领导批评了!她还求我一定要帮她妈妈说点好话,请公司的领导原谅她!”
唐峥鹏冷冷地转过头来,启唇,一字一句地问向安卉,“难道你认为这全是我的错?”
安卉被噎住了。
是啊,这怎么可能是唐峥鹏的错呢?身为审查小组的领导,他此行,不正是为了审核账目而来的吗?
可是,杨雪很可怜,园园也很可怜,不是吗?
“至少,你可以等杨雪把家人安顿好一些再让她回公司解释情况不是吗?”最后安卉这样黯黯地说道。可是声音却仍显得很不甘心的样子,憎恨而无奈,“本来小孩子生病就已经够可怜的了,而现在,她还不能有妈妈陪伴在她的身边。”
“安小姐!”话听到这儿,唐峥鹏终于也忍不住爆发了,“拜托你搞搞清楚好吗,那是她妈妈自己犯下的错误,我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安卉倒抽了一口气。
听听看,这是多么有道理,却又完全没有人情味的话啊!果然有钱人都是冷漠的吗?果然身为领导的人就可以这么高高在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吗?安卉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发冷,而那股正义之火,却又迅速在她的胸腔里蔓延燃烧了起来,“是是是,没有错,就你公事公办!公事公办了不起啊!身为财务总监了不起啊!你是有钱人了不起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