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踏春二冤家
谁也没有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一艘画舫上，一双冷锐的眼睛看着这边，目光追随岸边的海心月手上一支三棱的透明飞镖在手中飞速旋转着，形成一团耀眼的光晕。
“你看月儿这‘虚影无痕‘练得怎样？“
粗看船舱内只有他一人在说话，然而阴影处却传来声音答道:“郡主冰雪聪明，刚练就有此等速度，已超出了卑职的预估。“
阴影处的人一身黑衣，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出声，很难让人觉察到他的存在。
“的确是。只要没有隐世高手出现，对上皇宫的擎龙卫，自保足够了。“
……
海心月和宁小冰一人一边扶着颜怡卿。突然，她感觉到有一种被锁定的不适感，遂抬头往波面上望去。波面上船来船往，每一艘船舫内都是人声嘈杂，想要从中找到探索的源头在哪里，不啻异想天开。
“怡儿，怎么这么不小心？“颜玉卿关切个地问妹妹。
“那个王八蛋！他竟然调戏我！所以我才没留神出丑了！“
“谁？我们怎么不知道，是谁，那个人怎么调戏你了？“
“他……他……“颜怡卿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张脸通红的历害。让她怎么说，她又怎么好意思说，刚才她看见了杜煜那混蛋，然后那混蛋冲着她挥手，她就因为他的笑容失了神？
“好了，回船内再说吧。给你上个药，虽然外伤不重，也要处理好，不然容易留下疤痕。“海心月道，她也看见杜煜他们四人了，心中暗笑，果然是冤家！
这个时代的人，和海心月前世的封建时代有相似但也有不同，没那么讲究君子发乎情止乎礼、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楚宸国人的社会风貌与魏晋风流、大唐华彩极为相似。男女之间的沟壑没那么森严，思想比较自由，行为也比较随性不拘，但再怎么不拘，也同样的讲究容貌名声和地位，尤其是未婚女子。
在大庭广众失了形象，终究还是让大咧咧的颜怡卿深感无地自容。
就在海心月她们往颜家画舫的方向回去时，几个衣着雅洁的公子就联袂上前，为首的一个禇红长袍的男子对着颜怡卿一揖，朗声道：“小生乃鸿天书院的学子，久慕颜家小姐才名，今日得见，实小生几人之幸。颜二小姐身上有伤，正好小生随身带着家传的上好外伤药，还请颜小姐不弃。“
真酸！宁小冰和颜怡卿差点想打冷颤，颜怡卿刚欲答话，一个银白色的身影蓦地拦在了他们中间。
“怡儿，你怎么了？“不是杜煜是谁？
“杜家六少！“人群中有人叫道。
众人对杜煜的纨绔之名并不陌生，一听这名号，恍然。原来今早传闻颜杜两家联姻并不是虚言啊，可惜了颜二小姐了。不过，看这颜二小姐这模样倒是周正，怎么脾气这么火爆？怕是就因为这桩婚事气惨了吧。
颜怡卿原本垂头丧气的，一听这声音，一股怒火噼哩啪啦从心头往脑门向上窜。也不管什么淑不淑女的形象了，正好印证了大多数人认为她对婚事不满的揣测。土前就提脚开踹，直接开骂：“混蛋！要不是你，我会摔下来？好好的挥什么猪手，叫你轻浮！叫你乱勾搭，叫你害我出丑！“
被冷落的几个书生甚为尴尬，而被众人目光集中注视的杜煜内心有点哭笑不得。不过，看到颜怡卿头发蓬松，手脚上的擦伤渗出的血渍点染了衣裙，但一张俏脸红如春桃，一双眸子因发怒圆瞪着，更显得双瞳如水洗过般清澈，让他一时竟看呆了双眼。
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先是因为杜煜在人前出了丑，现在看到这厮竟敢无视场合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心头更感委屈了，对着杜煜劈头盖脸娇叱道：“无耻之徒，我打死你，踹死你，让你再看！“
杜煜许是看到颜怡卿的确是气惨了，也不跟她辩驳，见颜怡卿的腿已到眼前，仓促地伸出一只手臂挡过去。跟这丫头过过招吧，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很快，两个身影高高低低地打在了一起。颜玉卿知道妹妹不会有事，遂摇了摇头，对海心月几人无奈地笑道：“怡儿这丫头，就是火爆性子。我们先去船中坐着品茶等她吧。“又对前方福了福身，道:“几位公子，多谢赠药。“
示意身后的静香上前，而另一个丫环茗香，则赶紧先一步回到船舱内，开始煮茶。
四人缓步回到舱内时，水已将沸。丫环茗香将饼茶研碎加入水中……，直到三沸，茶汤遂成。将茶汤匀入四个茶杯，在落座之前，送至各人座前，时间正好一分不差！
整个动作流畅而且优美，赏心悦目的让海心月赞叹。前一辈子，她亦学过茶道，知道茗香这煮茶的功夫，非一朝一夕可成。说实话，她嗜茶如命两辈子，可这一辈子她根本没有时间细细地煮过茶，通常都是青宜煮好或泡好后，她直接享用。
这时代的人很早就知道制茶了，因为“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但也仅限于炒制绿茶，需要发酵等程序的制茶法则还没有传开。所以，时人说饮茶，一般喝的都是生叶煮饮，或者是泡出来的香气四溢的龙井茶。待客多用泡茶，而煮茶因程序繁琐，只在闲暇或三两友人小聚时，才会用这种讲究技艺、注重情趣、要求茶、水、火、器“四合其美“的煮茶法。
海心月在第一次见人这般煮茶时，几疑前世历史中的茶圣陆羽是不是也“穿“来此处了。
她看过一本《茶源》的书，里面讲述了这个时空茶的历史。“秦取蜀后，始有茗饮之事。炎朝顺合19年，南都徽州有雅人无名氏，在清明日东游花山，于花山迷途数日，饥渴欲昏。伸手摘得数叶，搓揉嚼之，满齿留香，神清气顺。……龙井多此茶树，遂名龙井茶。“
看来，虽然时间在秦末时期不知因何分了叉，但茶的发展依旧是殊途同归！
……
一杯茶还未见底。就听到舱门外颜怡卿扯开嗓门大吼的声音：“杜煜，给我滚出来！“
那一声堪比狮子吼的吼声直震得湖上游船中的人无不捂着耳朵，避免被魔音摧残，耳膜被震破。
宁小冰早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跑到了船舷板上，其她三人则隔着帘子望出去，原来，那两人打着打着，杜煜却中途跑了，只剩下颜怡卿一人在岸边气得跺脚。
就在四人无语之际，只见从另一艘画舫中飞出一抹银影，嬉皮笑脸的朝着颜怡卿的方向而去，老远便能瞧见那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手中，多了个琉璃耳杯。
待到杜煜走近，颜怡卿趁其不备，一拳直朝他面门袭去，杜煜来了个90度直角半体后折，堪堪躲过颜怡卿使出了全力的一拳，旋即起身站稳，手中的琉璃杯安然无恙！
杜煜近前把琉璃怀递到颜怡卿面前，嘴里抱怨道：“你这没良心的坏东西，见你劳累，枉我好心回舱内取水于你，你却这么对我，呜，我悲啊。“
颜怡卿愣了愣，大概没想到杜煜中途离开的原因是这个。犹豫了一下便接过水，语音含糊地咕哝了几个字，扭头朝自家画舫跑去。
“小妞害羞啦！“楚云飞站在一艘画舫的甲板上，一只玉箫有节奏地在另一个手掌心上拍打着，一身红衣，飘逸如云。雌雄莫辨的脸笑得如春晓之花淀放，直让满湖的红香绿玉都失了颜色！
“羞不羞啊云飞。你确定你说是小妞而不是嫂子？“黑衣的宁显痞痞一笑，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兄弟妻你也敢戏？“
“你小子找揍是不？哪只眼看到我调戏嫂子了？“楚云飞大吼，紧接着手持玉箫就朝宁显袭去。
看到黑着脸踏波而来的杜煜，为免遭池鱼之殃，云扬急退数步，暗自摇头，这个缺了根筋的五皇子啊！碰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宁家纨绔，注定了不幸！
一红一白一黑，激烈地缠打到一处，三人本就长得就极好，打斗的姿势优美得更象是斗舞，直看得周围游湖的女子们芳心暗动。
更有好事者，站在各自船头上吆喝起来，各各挑了一方作为支持者，示威叫好。
事实证明，纨绔怎么了？人家有财有貌，照样能秒杀全场！海心月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如是想。
颜怡卿回到船舱内，宁小冰却一直站在外面，边比划着招式边品评着:
“哥，你这‘猴子偷桃‘速度要快一些！……哎呀！你的‘力扫千军‘力度不够！……“
直惹得里面不好意思出来的颜怡卿心痒难耐的，一边表面装着不在意，一边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刚拿来擦汗的巾怕被她双手绞得皱成了一团。
不一会，不敌两人联手的楚云飞，就被华丽丽地丢进了湖中，溅起水花无数！
任凭外嬉笑吵嚷声震天响，颜、云、宁三人只当没听见，继续品茗说话。
海心月从青宜手中接过几个香囊，道:“今日第一次和几位姐姐有约，妹妹我略懂些药理，特别准备了这几个香囊。几位姐姐随身携带，可醒神宁心，且防一般浅毒侵害。“
颜玉卿倒留了个神，深看了海心月一眼道:“大姐我眼诎，竟不识五妹有如此之才。须知这些本事，对于深闺女子是多么重要！“
“大姐心事，心月晓得。今后四位姐姐有疑问，心月当有问必答。这香囊的用料配方简单，心月就附在香囊之内。只是有一味药草，楚国所无。心月托人从东部一小岛上寻得几株种草，带回自己院内，培植繁衍两年多至今，也不过只成活十来株。“
“五妹，如此隐秘之事，你也不匿不藏。我这做姐姐的，倒是惭愧了。“云瑶感激地接过香囊。她和颜玉卿一样心思细腻。对内宅的事情看多了，自然防备心更重，因而开始时确实是对接受别人送的药物有本能的疑虑和抗拒。此时见海心月并不因此怪怨疏远，反而心无芥蒂，坦诚以对，不由都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起了愧意。
海心月深知两人心思，并没有多在意。高门深院中的利益争夺，人心倾轧，无论哪个时代，邦不可避免。人因此有自保利已之心，天经地义！相反如果处在这种环境下，还能一昧地去相信别人，宽容他人，这不叫单纯善良而是愚蠢盲昧，早失去了生存的可能性！
象颜玉卿和云瑶，一切以家族利益前程而不惜牺牲自己的人，如连生存的智慧都没有，谈何保护家人？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象宁小冰和颜怡卿那般幸运，被人保护得这么好！
而海心月之所以愿意与她们相交，不为别的，只为她们即便身处泥淖，也不染本心，更不会损人利己。京城贵女中，能找出几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