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将至,揣着五百钱,找了家价廉的客栈。在客栈后庭小院里走了一遍拳,出了一身汗,洗净身体就歇下了。
躺在榻上,阳卜久久不能入眠。
成仙是个很大的命题,民间言传的成仙法多为妄谈,一些秘炼清修多是养气之法,易数的修行讲的是由爻及卦,由象及人,玄学中更是讲传承、根骨、业力,路遥任重。
...。
突然间,大地轻微震动了一下。
街面上开始敲锣打鼓,有人开始喊着地龙翻身了。
仅仅感觉到轻微的震感之后大地就平复了下来,客栈开始重新安静下来。
长安人常见地震,大震则是地龙过境,小震就是地龙翻身,等到明日必有名士、官爵设坛作醮,好求平安。
阳卜不想去改变一个人的认知,更不想被人当作异端。他只想在岭山之中立一个小小山门,安身立命,而后求道登仙。
阳卜准备再次回榻睡下,但是腹部突发而至的燥热和至冷让他无法静心,一股冷流如江河倒涌入脑际,而腹中开始滋生一股热流。正待他不知所措时,一幅宏世图景在脑中浮现,雄奇、浩大,圣音滚滚。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
潜龙勿用,阳在下。
履霜坚冰至,阴始凝。’
阴阳始,天地生。阳卜在茫然不觉中走上了修行之路。
识神已定,命元稳固,阳卜已是一名修士。长安城的地震让他踏上了修士之路,真是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却在阑珊处。在百求不得其门的时候,天机如此巧妙。
上为阳,下为阴,厚重、磅礴的命元是为阴元,温泽、浩瀚的识神是为阳元。阴元阳元以某种律动在上下丹田缓缓流转。腹部的八卦胎记如同镜子向外散发出荧光。
这一刻,阳卜终于开悟。修行在于‘真’,诚于己诚于心,行散天地中,逍遥一羽士。
道就在那,你能悟,道就是你。道是万物之源,不喜不悲,不生不灭。道有千万,无非阴阳。
阳卜想起韩湘的一首诗:
青山云水窟
此地是吾家
后夜流琼液
凌晨咀绛霞
琴弹碧玉调
炉炼白朱砂
宝鼎存金虎
元田养白鸭
一瓢藏世界
三尺斩妖邪
解造逡巡酒
能开顷刻花
有人能学我
同去看仙葩
豪气、狂放,一如阳卜此刻的心境。
仙是何物,老而不死是为仙,仙,迁也。迁入山也。阳卜虽不老,但也近似不死,可否为仙?他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仙。究竟何物老而不死,迁入山也,行迹全无。
仙人西归,如何往之,其中又有什么隐秘。
夜幕之下,阳卜站在后院阁楼上,长安城内外灯火点点。夜风徐徐,客栈门口的揽客牌匾被微风吹得有节奏的碰响。地震之后,弥漫着一股土地的气息,如仙雾倪霞,在阳卜眼中显出多彩的光芒。街上偶有零星的人走过,都是脚步匆匆,心有余悸。远远望去,似乎能看得见曲江池上的画舫,有文人墨客浊酒清谈,人生百态。
次日一早。
街上不时有羽士、女冠来往其中,阳卜这一身脏乱的道袍就显得有些寒酸。而今时不同往日,往日阳卜也只能算是个算卦的,而非玄门众人,甚至连道门中人也算不上,至多是个求道之人。今日,阳卜看起来有一种融入法相自然的神韵,清澈、恬静。
‘小真人,老妇家里孙儿走了邪,求小真人救救他吧!’老妇人满脸皱纹,衣衫褴褛,神情悲恸,即使是盛世大唐也一样不少民间的贫苦。
跟着老妇人绕过小巷,来到一个破落的小院。还没等进入院内,昨日酒楼上的青年就快步赶上来了。
撩起长衫,披散着头发,不见了昨日嬉笑怒骂的神态,肃穆的站在阳卜面前,缓缓磕拜了下去。
‘弟子褚彦仲,请拜在真人门下。’
阳卜没想到褚彦仲会这么快,其实是阳卜自己也不清楚唐朝人的崇道之心,太子有崇扬佛法的意思,为纪念其母长孙修建了大慈恩寺,这却也无法改变道家在长安人心中的神圣地位。
正了衣冠,阳卜取出自己用的梳子、发簪和束绳,为褚彦仲束发,这个阳卜做了千万遍的过程这一次阳卜庄严慎重。束发礼相当于佛家的剃度,佛家讲究出尘脱世,要斩去三千烦恼丝。道家虽出世,也讲究入世,更讲究‘性’‘命’双修,遵循的是古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侮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