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将伊莎贝尔的晚饭送了进来，全部都是流食。某种果汁。还有一只褐色的保温瓶，里面装着某种清淡的汤羹，表面撒着几片可怜的绿叶。护士比乌拉转向伊莎贝尔说：
"你看起来好多了。想吃点晚餐吗？我知道，这点东西根本不够吃，但医生说让你慢慢来。看会儿电视怎么样？"比乌拉将伊莎贝尔的头从床上抬起来，打开电视机，然后坐在伊莎贝尔身边的一张椅子上，伸手去拿果汁。
"不要向前探身。我会照顾你。"她说，然后将吸管塞到伊莎贝尔的唇间。
伊莎贝尔通过吸管，喝了一点苹果汁。甜得简直让人痛苦。她感觉舌头肥大而笨拙，这时才忽然想到舌头侧面也缝了几针。此刻那些线头不安生地支棱出来，仿佛毛毛虫身上僵硬的毛刺。
"你还好吗？"比乌拉问道，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虚弱地点点头。
"我再也受不了这些新闻节目了。"比乌拉说着，伸手去拿遥控器，"每件事都那么丧气，令人压抑。经济低迷，流感，战争??"伊莎贝尔碰碰比乌拉的手，让她安静下来。电视屏幕上，正好是语言实验室外面的停车场，一个新闻主持人冒着微雨站在停车场的外面。
她穿着一件黄色连帽雨衣，肩膀因寒冷而微微耸起。停车场的四周用漆成浅色的栏杆包围着，外面是一群围观的群众。
"??继续报道堪萨斯大学'黑猩猩语言计划'实验室发生的离奇事件。有关部门告知民众说，虽然矮黑猩猩以性格安静着称，但它们仍然是一种野兽，很多时候比人类的成年男性还要强壮，可能会对人类造成严重伤害，有时甚至会将人类的胳膊或腿撕下来??"伊莎贝尔睁开眼睛。
摄像机摇过树顶，看到那群浑身湿透的矮黑猩猩正哀怨地挤作一团，紧靠着树干，来抵挡那冬日的寒风。
"很多社会团体都聚集在这里，试图救助这些身陷危险之中的动物。
自从那场爆炸将它们容身的房子炸毁并重伤了一名科学家以来，这群矮黑猩猩一直待在树顶。这件事过了不到一天，堪萨斯大学校长的住宅也遭到了恶意破坏。极端动物保护团体'地球解放者同盟'在互联网上发布了一段视频，宣称自己对那场爆炸案负责，但是警方至今还没有??
嗷！上帝呀！"一声巨响，摄像机转向一个肩上扛枪的男人，然后又转向树顶。刚开始，树上什么也没有。然后，一只矮黑猩猩的身体晃动起来。在杂乱的尖叫声中，其他黑猩猩手忙脚乱地试图将沾有麻醉剂的飞镖从他大腿上拽下来，但已经太晚了。那只受了伤的矮黑猩猩——是山姆还是芒戈？树影暗淡，距离又远，伊莎贝尔根本不可能看清——已经从树顶跌落，从其他黑猩猩手臂围成的圆圈里掉了出来。又一声巨响，又有矮黑猩猩掉落。这次，这只矮黑猩猩在掉落过程中似乎分成了两部分，两部分都旋转着踉踉跄跄从树枝间掉了下来。一部分落在一块圆形帆布中间，帆布四周则有消防员用力握紧。另一部分——是洛拉，伊莎贝尔这次看清楚了——掉在帆布的边缘，撞了一下又弹到空中。围观人群和新闻主持人都吸了一口气，消防员伸开双臂上前接住了她。
伊莎贝尔发出一阵压抑的哭声，挣扎着坐直了身体，不小心打翻了护士手中的果汁，弄得两个人身上都是。瓶口紧闭的褐色保温瓶顺着汤汁滑到了远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推了它一下，瓶里的汤羹则左右晃动地撞击着内壁。
"别！你会弄伤自己的！不要那样做了！"比乌拉说道，但伊莎贝尔并不听她的话，于是比乌拉按下了床头的红色急救按钮，然后攥着伊莎贝尔的手腕开始大声呼救。很快就有其他几名穿着制服的护士走了进来，用注射器里的药水注入了伊莎贝尔的静脉。
"嗯。"伊莎贝尔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后想道，"至少他们没有开枪将我从树顶射落。"电视关了，矮黑猩猩不见了踪迹。伊莎贝尔在头部放低的床上再次躺下，没过一会儿，她的惊恐和担忧就因迅速吸收的药物而消散在了一片幸福的昏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