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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监事会刚驻进公司,大量的记者也涌入了江南。对于记者们的到来,乔一川还是听万雄说的。不过记者们不是冲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商场风波而来,至少在乔一川看来,成道训和邱国安都在暗中较劲儿,谁都没有公开叫板。这样的时候,乔一川更是无法轻易反击,而记者们也不可能对一家公司领导之间的斗争感兴趣。
直到万雄给乔一川打电话,他才明白又出事了。万雄在电话中问乔一川:“小齐找过你没有?”
“小齐怎么了?”乔一川反问。
“小齐失踪了。”万雄说,“你知道她会去哪里?现在大家都在找她。”
原来记者涌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与毒胶囊事件有关,小齐却在记者涌入的时候失踪了。电视台《每周质量报告》有一期节目报道了《胶囊里的秘密》,曝光一些企业用生石灰处理皮革废料,熬制成工业明胶,卖给企业制成药用胶囊,最终流入药品企业,进入患者腹中。由于皮革在工业加工时要使用含铬的鞣制剂,因此这样制成的胶囊,往往重金属铬超标。毒胶囊被央视一曝光,各地记者对生产毒胶囊的厂家就格外有兴趣,胡总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投资的胶囊厂传出生产毒胶囊后,省城的记者、南方几家大报的记者全部涌入了江南。现在公司方面到处在找这位叫小齐的厂家法定代表,可是她却神秘失踪了。
万雄的电话刚挂断,邱国安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开口就说:“一川,你赶紧找找上次来公司联手投资的胡总,尽快和他一起回一趟公司。”
乔一川说了一个“好”字,邱国安就挂断了电话。显然,他现在成了各大报纸记者的主攻人物。项目是经他的手引到江南来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是作为总经理还是作为该项目的引进人,他都脱不了干系。
乔一川给胡总打电话,一个机械的女声传了出来:“您所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乔一川改打小齐的电话,仍然是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乔一川赶紧去停车场取车,他开车直奔胡总的公司,公司倒是正常在运转,可是公司里的人谁也不知道胡总去了哪里。乔一川从胡总的公司出来,直接拨打伍志的电话,电话却转入了来电提醒之中。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记者涌入江南的事件,他们现在是故意回避的。这么一个烂摊子,他们是有意丢给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处理的。
找不到吴总的乔一川只好给邱国安打电话,电话一通,乔一川就赶紧说:“邱总,我找不到胡总的人。”
“你赶紧回一趟公司。”邱国安的语气很急切。
乔一川没有多问,就去订了一张飞机票。当飞机降落到省城机场后,走出机场的乔一川竟然看到了司守利,他被司守利带上了他们的车。
在车上,乔一川问:“司部长怎么知道我回江南了?”
“老板要见你。”司守利没有回答乔一川的话,而是直接说。
司守利这次称成道训为老板,而没有称成董事长,这让乔一川的心猛地一震,不过,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司守利:“成董事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具体的我不知道,你见了他自然就清楚了。”司守利说。
话说到这份儿上,乔一川自然不便多问,就问了一下毒胶囊的事件,司守利说:“关于和胡总联手投资制药厂的事情,是邱国安负责的,老板对这事不清楚。”
司守利一句话把毒胶囊事件全部推给了邱国安,看来邱国安目前的处境很被动。不过小齐究竟去了哪里呢?她和胡总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交易?这是乔一川急于想知道的。
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很快就到了。司守利带着乔一川进了公司大楼,再一次踏进电梯的红地毯时,乔一川的心里竟然有一种悸动。好在,电梯上升的途中,没有遇到邱国安以及跟随他的人,如果遇到了他们的人,他就算有一百张嘴,在邱国安那里,他也辩不清楚。在这样的时刻,他回公司见的人不是邱国安,而是成道训,邱国安不可能不猜疑。
司守利把乔一川直接带进了成道训的办公室,成道训正在看公司的一份报表,头一直没有抬起来。直到司守利说了一声:“老板,我先撤了。”
成道训这才抬起头看了司守利一眼说:“好。”
司守利很小心地退了出去,并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地带上了。司守利一走,乔一川骤然紧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来成道训的办公室,成道训的办公桌上方挂着一幅字帖:天道酬勤。墨泼似的四个大字。乔一川知道,这是江南最有名的手指书法家梁老先生的字,目前梁老先生的字数十万一幅,不过,这个怪老头轻易不肯出手。当然关于梁老先生的传闻,乔一川只是听过,并没亲眼目睹过梁老先生本人。由此可见,成道训的影响在江南还是很有力度的。
成道训放下手中的报表,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坐吧。”
乔一川没有想到他和成道训会以这样的方式独处一室,他的心情很复杂,有沉重、有紧张,还有尴尬。这个搞大郝小麦肚子的男人,这个很有可能谋杀掉郝小麦的男人,此时此刻,如此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还若无其事地让他坐,好像他面对的这个男人与他半点儿瓜葛都没有一般。
乔一川反而不自在了,他看了看成道训,成道训一脸的平静,想从他的脸上找到斗争的痕迹,确实很难。
成道训任由乔一川看着自己,他不问乔一川来做什么,好像乔一川不是他请来的一样。一股异常压抑的空气在办公室里涌动着,乔一川不得不主动问成道训:“成董事长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不知道乔总意下如何?”成道训盯着乔一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说得很清晰,很有节奏,仿佛他正说的事情十分有意义一般。
“我想,我没有什么值得成董事长这么器重的。”乔一川很反感,郝小麦已经用肉体一次又一次为他做过交易,他去北京,就是小麦用肉体交易而来的。现在小麦的尸骨未寒,这个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一言九鼎的男人,却还要和他做交易。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成道训所说的交易,更接受不了成道训目空一切的态势。
权力真是一个好东西,让女人们热衷于交易的同时,也让男人们争得你死我活。可现在,乔一川面对这个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处于权力中心的一号人物时,他内心的反感和厌恶泛滥成河,他似乎听到了河水涨潮时的奔腾声,冲破了他的耳膜,响彻在成道训的办公室里。
“年轻人,不要这么固执。在商场,没有‘固执’二字,你知道吗?”成道训还是不紧不慢地说着。
乔一川突然想骂人,他受不了成道训这种装腔作势的架势。尽管他反复让自己忍,反复让自己遵守甚至适应商场的规则,可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忍耐已经超越了极限。他望着成道训一字一顿地说:“你认为,你还有资格和我做交易吗?”
成道训哈哈大笑起来,他像是看一个小孩子表演一样看着乔一川说:“你不认为你的想法很幼稚吗?我既然愿意和你做一笔交易,是你有让我做交易的价值。当然,如果你认为交易很难接受的话,大门在那一边,你可以走了。”
成道训这样一说,乔一川反而迈不动步子了。在成道训面前,他确实嫩得像根刚出土的青草,只要成道训一抬脚,就足以踩死这根青草。他难过地低下了头。
成道训不再看乔一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沉闷再一次让乔一川压抑,他不得不再开口说:“你说吧。”
成道训这才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乔一川身上说:“项目部部长下个月就到任了,我想让你回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任项目部部长,好好完成你父亲的遗愿,把秀平桥架起来。当然条件是,交出西白给你的U盘,还有远离思思。”
乔一川没想到成道训的交易居然是这个,显然他还不知道乔一川手中的重要证据。
乔一川装作思考的样子盯住了“天道酬勤”这四个字,一如他曾经站在平安里的窗口盯着那块巨大的广告牌“年轻,啥都能想”一样。
几分钟过去了,成道训一直没说话。乔一川不得不服成道训的老到,江南正在被记者围攻的毒胶囊事件,监事会入驻公司事件,在成道训眼里,好像都没有发生一样。
乔一川突然问成道训:“为什么要把她推到山谷里去?”
成道训一愣,这个动作被乔一川捉到了。不过,很快成道训就一脸平静,他说:“小麦的死,是意外。你父亲乔佰儒的死,是自杀。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你认为我相信吗?”乔一川逼视着成道训问。
“乔一川,你信与不信,结果都是这样的。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讨论这种已经定性的事件,你要是不愿意答应我的条件,你现在就可以走。”成道训挥了一下手,乔一川想转身,他一分钟也不想再待下去,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成道训说,“余秋琪和小齐,她们都是你的朋友吗?”
乔一川不得不重新面对成道训,他问成道训:“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已经害死了小麦,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你真他妈的不是人。”乔一川发火了。
“骂得好。”成道训冷笑了一下,“我再重说一次,小麦的死是意外,至于她怀的孩子,如果不是你下套儿换了她的药,她会跑到山上去散心吗?乔一川,你的父亲乔佰儒都过不了美人关,我成道训一样过不了美人关。再说了,漂亮的女人本来就属于权力的享乐品,你马上就可以上任项目部部长,那可是多少人望眼欲穿都得不到的位子,你应该知足。男人嘛,都是下半身动物,等你到了我这把年龄,你就会知道,每一场战争下来,唯一快乐而忘我的事情,就是下半身这个小东西。到那个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
成道训说出的一番话,让乔一川哑口无言。这个让郝小麦投入过感情的男人,丢掉一个女人,如丢一件衣服那么容易和无所谓。可是乔一川却不敢再转身而去,余秋琪和小齐的名字从成道训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害怕。他们可以把郝小麦推下山谷,一定也会要余秋琪和小齐的命。
成道训说完这段话后,冷静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里屋拿出一沓照片,丢到了乔一川面前。
又是照片。乔一川的心跳得很快,也跳得很重。他不想再看什么照片,他很清楚,这样的照片全是让人恶心的东西。可是他的眼睛还是转到了照片上,是余秋琪在北京的照片,她进入吴得喜所住的小区,她和吴得喜打架,失手用凶器把吴得喜打倒在地,然后匆忙逃走了。整个过程,全部被拍成了照片。而让乔一川更惊讶的是小齐,她在余秋琪离开了一源居小区后,也进到了这个房间,她竟然剪掉了吴得喜的命根子。
乔一川曾经想过是余秋琪杀死了吴得喜,可他万万没想到小齐也卷入了这个案件之中,更没想到的是,伍志早就在吴得喜住的房子里做了手脚。
太可怕了!乔一川没想到他们早就下手了,而且布下了一个又一个陷阱,他们是猎人,而与他们无关的人全是他们的猎物。他们为了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什么样的陷阱都敢设,什么样的套儿都敢下,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拿往。父亲乔佰儒是这样,吴得喜也是这样,现在连余秋琪和小齐这两个无辜的女人,也成了他们的猎物。在他们的丛林法规之中,除了利益的共同体外,他们没有底线,甚至可以说,他们眼里没有既定的法律。
乔一川的沉重如大山压过来一般,只是他实在不明白的是,小齐为什么要剪掉吴得喜的命根子?她与吴得喜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这个看起来这么小的女孩子,她怎么就可以下得了如此毒手?
疯了,这个世界全疯了,这些人全疯了,乔一川无限悲哀。
他的脸色灰白得怕人。成道训看了一眼,有些不忍心。他其实没有想过要逼死乔佰儒,只是想教训一下乔佰儒,让他退出调查秀平桥倒塌事故。后来,他在一饭局中见到了陪酒的郝小麦,对她一见钟情。这个娇小玲珑的女人与梅洁完全不一样,甚至与其他被他睡过的女人完全不一样。这一次,他是动过情的。所以,当郝小麦开口要让乔一川去北京时,他答应了。尽管北京有着太多属于罗婉知的秘密,他为了让郝小麦安心地跟着他,还是冒险把乔一川送到了北京。他警告过妻子罗婉知,该缩手的时候,一定不要太贪心。只要思思顺利移民就行。钱,这个东西,是个无底洞,也是个害人精。可是罗婉知没有听他的,还是背着他,一直在做他反对的事情。
现在,成道训有一丝对乔一川的内疚,因为他,这个年轻人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妻子。他尽量让自己温和地对乔一川说:“商场到处是陷阱,你一步不小心,就会送掉性命。其实我很喜欢小麦,她的死我也很难受。我是逼她打掉孩子,但是我没有想过要取她的性命。一如余秋琪和小齐,这两个女孩的性命,我一样不会取。商场玩的是斗争,不是杀人。如此低级的杀人灭口方法,不是我成道训的所作所为。”
成道训的这一段话,倒是说得有些感情,乔一川便从包里取出照片,学着成道训的样子丢在了他的面前。
成道训把照片一张一张地看完了,这一回轮到他吃惊了。他和郝小麦被人偷拍倒也没什么,盯着他的人太多了。而老婆罗婉知竟然也被人偷拍了,他尽管对罗婉知和伍志的关系有所怀疑,但是大家都没有挑明,这种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他盯着那张陌生男人把郝小麦推下山谷的照片发呆,难道真的是她干的?她真的疯了。
“你打算怎么办?”成道训的声音一下子显得格外苍老。
“这些照片不是我拍的,是别人寄给我的,目的很明显,让我查推小麦下山的杀手,然后交给监事会。”乔一川说。
成道训“哦”了一声,先前的平静和高高在上都不见了,显然这些照片打击了他。他挥了一下手,示意乔一川退下去。
乔一川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回头看了看成道训说:“西白给我的东西,我毁掉了。还有,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不会丢下小雨不管的。”
成道训看着乔一川,他的目光里有一丝深情,不过很快就一闪而过,他没有再说话,他感觉累到了极点。他原以为西白给乔一川的U盘里有关于秀平桥倒塌的资料,他最担心的是乔一川把这些资料交到路涛手里去。路涛如此隆重地考察了秀平桥的重建项目,就一定会帮乔一川追究秀平桥倒塌的原因,一查,必然会查到罗婉知在香港的公司。上亿的工程,无论如何,他都脱不掉干系。没想到的是乔一川毁掉了U盘,而带给他这些照片。女人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监事会带走了梅洁和香香,可除了一些花花事外,也没查到什么。倒是毒胶囊事件,让监事会意外收获了阮副总经理的问题,他帮那个叫小齐的女孩从银行贷款了2000多万元,而他在胶囊厂拥有15%的干股。现在他被带走了,而小齐被胡总弄走了。整个事情,他是清楚的,但是他在这件事情上没有露过面。现在总部以及整个董事会成员都很恼火,板子全部打到了邱国安身上,这一壶够邱国安喝的。他原以为有了这件事,再和乔一川做个交易,只要西白的资料不落到路涛手里,只要乔一川不追究他父亲的死,这件事也就会不了了之。谁也不愿意去深挖两年前的事情,挖出来,对方方面面都没好处。再说了,他手里有余秋琪和小齐的命,乔一川肯定会配合他。没想到他在算计这一切的同时,也被别人在背后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