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国国都,炎阳城。地处隐秘,鲜有人知的死狱中。
哗啦啦……
吴应衣衫破碎,浑身浴血,拖着沉重的脚镣,手扣着精铁所铸的夹板,双肩上各有一道精铁锁扣贯穿了琵琶骨,此时正跟随着狱卒艰难的往监牢外的厅堂行走着。
一名头发花白,面白无须,身穿缎子黑衣的老太监,站在几丈宽敞的厅堂长桌后,望着门外,眼看着吴应一步步走过来。
吴应入门的一刻,老太监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笑道:“吴将军,恭喜您得以重见天日。”
吴应微微阖目,深沉一口气之后,才望着老太监,淡漠道:“我妻儿可好?”
老太监表情一滞,接着又一副遗憾无奈的神情,低沉的说道:“贵公子安然出生,只不过……”
“我懂了。”吴应已经意识到他后来的话,仍旧淡漠的说了句,往前走几步,坐在了厅侧的椅子上。
之前的吴应体态羸弱,尽是无力,而现在,年方四十有余的他,身形突然地变得萎靡了下来,就如重病者般,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
老太监望着他,义父欲言又止,却又忍不住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哗啦啦……
两名狱卒上前将吴应身上的脚镣夹板等物取下来,紧接着又有一人将崭新的衣物端到吴应身前。
吴应起身,换衣,转身往厅堂的西侧的门口走去。
“且慢。”老太监这才喊住了吴应,脚步轻缓的走过去,好生斟酌一番,才道:“吴将军,令郎降生不多时,便被人掳走了。”
“是谁?”听到这样足以令任何身为人父之人悲痛欲绝的消息,吴应却反应平平,语气还是一成不变的淡漠。
“正在查。”老太监说道,语气中明显的含有些许敬畏之意。接着又道:“咱家来此之前,已将圣旨送入您府中,陛下会对您做出怎样的安置,您回去一看便知。”
“有劳了。”
吴应沉声,转身,走过门口,离开了这所生活三年之久的人间地狱。
炎阳城东,三十里外的鼓山城。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跨过城门,穿过条条街道,几经辗转,最终在一处府院门前停下。
府院大门上的匾额书写着“神风将军府”。
三进三出的府院大门,大大敞开,更有几十名男女老少分列在左右,翘首以盼的望着队伍中央的华丽镀金马车。
这时,车夫将门帘掀开,吴应从中走出来,下了马车,目不斜视的走到大门前,随即转身,扫视着两旁的吴家儿女,然后眉头深深地皱起,似有若无的怒色,表示着他此时的情绪极其恶劣。
“恭迎家主……”
吴家众人齐齐躬身施礼。
“老二少了条手臂,老三瞎了只眼……老四呢?”吴应淡漠的问道。
“四弟离家出走了。”老大吴琼战战兢兢的躬身施礼,连忙回应。
“哼!很好!”说完,吴应转身入府。
却在这时,一个衣着邋遢,发髻凌乱,浑身酒气的老者旁若无人的走到府院门前,一咧嘴,笑道:“吴小子,我老人家手头有些紧,快取些金银给我,也好让我老人家养活生来命苦,没爹没娘的孙儿呀。”
分立两侧的吴家众人瞧着老者如同失心疯一般胡言乱语,肝火大动自是必然,可一见吴应转回身来,便无人胆敢发作,甚至于连斥问一句都不敢。
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家主没有发话,众人皆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没人去做那出头鸟。
吴应望着那老者,淡漠的神情竟是稍有缓解,眼中波光流转,瞄了眼账房,沉声道:“你耳聋了吗?”
“这……”
吴应虽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含糊不已的话,但话里意思却十分明了,账房先生惊讶之余,连忙将腰间的钱袋取下,不管钱财多少,便走到老者身前,双手奉上。
老者一瞥钱袋,双手掐腰,怒视吴应,瞧着副模样,当真有几分耍无赖的性质,喝道:“你打发叫花子呢?”
众人的目光顿时转向吴应,皆是心想着,就以家主的脾性,这老者如此无礼,总该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吧。
可吴应的给出的回应,又让众人大大的吃了一惊。
“速速去取一千两银票来!”吴应语出惊人,但语气却显得有些压抑。精明之人皆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在刻意压制腔内怒火,而是因为激动。
“遵命!”
账房先生即刻领命,匆匆赶往账房去取银票。
“不对,不是一千两,而是一千万两!”老者突兀地补充了一句。
吴家众人顿时露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老者如此唐突,当真是已及至目中无人,得寸进尺至极的地步,可吴应的反应比之前更为惊人,扭身喝道:“取一亿两来!”
啪哒!!
账房先生浑然大惊,失神之际竟被梯阶绊倒,后又闪电般爬起来,摔跌的疼痛恍若不觉,连滚带爬的往账房跑去。
一来一去,不过片刻之功。
账房先生怀揣着厚厚一沓银票,用惊讶到极致,反倒显得空洞的眼光注视着老者,魂不守舍的将银票递给他。
两侧的吴家众人,已然七窍生烟,怒极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虽是晓得家主别有用心,却不免觉得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将如此巨量的钱财,白白给一个素昧平生的老叫花子,也太令人愤然不平了。
老者怀揣着银票,“呵!吴小子,你表现不错,以后有缘再见,告辞。”
府院门前,此时已经安静至针落可闻的地步,就连吴家长公子吴琼的心跳声,众人都听得清晰入耳。
吴应兀自进入府中,护送的护卫队也自行离去。
良久之后,吴家众人才堪堪动身,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走进家门。
祖祠中……
吴应望着新增的十几座灵位,面沉如水。
门外,一仆人慌慌张张的跑来,隔着两道门就喊道:“家主,大事不好了,长公子上吊自杀了!”
闻言,吴应缓缓转过身来,表情仍是淡漠,淡然道:“死了埋了就是,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