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长安比之安州要更冷一些,不过这里的人也更懂得享乐。
京都长安,长平坊庆国公府幕障严严的暖房里,各季花木交织,姹紫嫣红,开得正是艳丽。
重重叠叠花海里,几个娇妍女子缓步行来。珠翠灿灿,珠围翠绕,端的是人比花娇。
“庭芳就是会侍弄花草,瞧瞧这海榴植株形姿优美,叶色浓绿而光泽,花形艳丽缤纷,真真是极品了。”满头珠翠的年轻夫人娇言说道。
“我哪里会侍弄,都是丫头们打理得好,我呀也就顾着看了。”唤着庭芳的年轻夫人说道。
“大夫人可别谦虚,你这爱花如痴的性子,哪天不来花房转转怕都睡不着觉吧。”另一夫人说道。
“高夫人,就会取笑我。”庭芳轻轻拍了高夫人一下说道,也不否认。
“花也瞧了,不如一起去宛心亭坐坐吧。那可是一处好景。”有人提议。
“好啊,好啊。”众夫人纷纷赞同。
宛心亭独立建于湖心,四面环水,只一条婉转水廊通往岸上。放眼望去,水汽萦绕,浪纹荡漾。两层的亭子四面挂了纱帐,轻风撩动,飘飘荡荡。
亭中置有圆桌矮凳,桌上摆放各色点心,瓜果。
年轻夫人们一路娇笑软言,徐徐到了宛心亭各自落坐。
丫头们很快送上热茶。
一夫人端了茶轻轻押了口,遂言:“庭芳这茶可不如上次的啊。”
“统共就只那点,上次不都匀了与你了,怎的还不依不饶的了。”大夫人笑言,理理裙摆在小凳上坐下来。
“是什么样的好茶能让徐姐姐惦记着,还真是想瞧瞧呢。”另一夫人问道。
“你是没这口福了,庭芳说是药茶,可是,不但没有药味倒是一入口满口清香。我寻了大夫瞧了,竟也瞧不出是不是药茶。”徐夫人说道,很是想念那味道。
“就是一小娘子所赠。”大夫人说道,不由想起那少女来。想起那少女赠她药茶时曾说有助她达成所愿,也不知是何意思。
“小娘子?可是京中人士?”
“这倒不知?我与她不过是偶遇一面,并无深交。听那丫头口音倒更像南方人。”她想起那女子不辞而别,想来并不愿人知晓身份吧。
“真是可惜了,不然可向她讨要些茶也是好的呀。”徐夫人不无惋惜地说道。
“南方人好茶道的也颇多,只是不知是哪家小娘子。”
大夫人正要答话,突觉胃中一阵翻滚,忙抬手压住。
丫头见状忙过来替她顺顺气,问道:“大夫人怎么了?”
大夫人摆摆手,直起身来,“没事,没事。怕是今早贪嘴多吃了些。”
大夫人食量渐长,丫头们也是清楚。
“你可别逞强,还是请大夫看看得好。”徐夫人说道。
“真没事……”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干呕。
“莫不是有了吧。”有夫人说道。
“说不准还真是,芙渠赶紧请大夫来给你家夫人诊诊脉。”徐夫人吩咐道。
有丫头应了,慌慌忙忙顺着水廊跑远了。
众夫人见状不好再留,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这边徐夫人和着丫头们刚刚把大夫人带回卧榻安歇,听闻大夫人有孕赶来的家人们七七八八涌进了房间。
大夫人成亲六载,期间也曾三次有孕,可惜的是纷纷没能留住,以致大房至今未有子嗣。这次有孕来的突然,国公府顿时沸腾开来。
国公夫人尤甚,匆匆赶来一把压下准备起身的大夫人。
“快快躺好,讲究那些个虚礼做甚。”环顾四周一眼又问,“大夫怎的还没到。”
“娘,哪有那么快的,芙渠才将将去,再说,也不定是有孕的。莫让大家空欢喜一场。”大夫人迟疑。
徐夫人却道:“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再说,便是不是有孕你身子不好躺躺也是应当的。”
“还是慧娘说得对,你就好好躺着就好。”国公夫人按了按大夫人的手说道。
不久大夫被请来了,隔着薄纱诊了脉。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众人的心这才安然落下。
老夫人很是高兴,没有人比她更望大房有后了。二房也是高兴的,兄弟两感情尤深,妯娌间也算和睦,大房妾室们亦是高兴的,主母有孕,避子汤也该停了,若是称此有了身孕,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了。
“太好了,太好了。”
“庭芳你就躺着,想要吃什么就叫丫头们去做,这次可千万要养好了。”
“老夫人大可放心,大夫人的胎象稳得很。不必卧床,平常多走动对胎儿也有益处。”大夫说道。
稳得很?会不会看错?
倒不是信不过大夫,实是多次滑胎众人都没了信心,更何况前几次太医都说大夫人宫内有恙,胎象不稳。
众人疑惑,待打发了丫头引了大夫出门,这才讨论开。
“不如请洪太医问个脉。”有人提议。
太医院太医令洪乾七十有八,一生专注医药,医术精湛,颇有众望。
这个提议立马获得众人赞同。
抄手游廊里,丫头扶着白须白发的老者快步走过。
“洪太医,请您老快点。”丫头催促一句。
老者微微气踹,哪顾得上答话。身后背药箱的童子更是一路小跑着。
“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了。”
“您老担待些,实在是夫人催得急,您也知道,老夫人她就信您老。”
说话间人已到了一间屋子前。
“大夫人,洪太医到了。”丫头隔帘请示。
门帘拉开,一藕粉儒裙丫头迎了出来。
她屈膝向老者行了一礼,这才说道:“洪太医快请,大夫人在里间等着。”
又对先前丫头说道:“芙渠,夫人想吃酸橘,你去瞧瞧前个儿高大人送来的柑橘还有没有。挑着青些的给大夫人送来。”
芙渠笑着应了,挤眉向丫头扮个鬼脸。
屋内卧榻上年轻妇人斜卧着,见的老者进来,展颜一笑,起得身来。
众人忙忙让出一条路,引着太医上前。
“洪太医,劳烦您老跑这一趟。”年轻妇人说道。
洪太医显然跟她熟稔得很,在丫头安好的红木椅上坐好,这才说道,“你这丫头就见不得我清静一会。”
隔了薄纱请了脉,洪太医眼神略显惊疑。又换了手请脉。
面上神情变换不定,这一下,年轻妇人也不安了。
“洪太医,怎么样?”大夫人迟疑问道。
洪太医惊觉失礼,干咳两声以势掩饰。
“恭喜大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洪太医说道。
“真的?”大夫人问,眼睛已满满蓄着笑意。
“确是滑脉无疑。”
“大夫人,这下你该安心了吧。”丫头笑言。
“谢谢菩萨,谢谢菩萨。”国公夫人喃喃细语。
“老朽有一事,想问问夫人。”洪太医说道。
“洪太医但说无妨。”
“夫人近期服用的是何种药物。”洪太医问道。近日事忙,这国公府也不曾来请过药。
药物?
大夫人有些莫名,就着丫头的手喝了口茶。
“最近,并未服用任何药物啊。”
并未服药?这不可能。
洪太医不信,大夫人的症状他最是清楚,寒凝血瘀素体阳虚,阴寒内生,胞宫失于温煦,确是再难有孕。
“确实并未用药,洪太医,可是有何不妥?”大夫人急了,盼了两年终于再怀上,再出事怕是大家都受不了。
“没事,没事。”洪太医赶紧摇手,“不必惊慌,胎像很稳,老朽再开些安胎药你吃着。”
“这就好,这就好。有劳洪太医了。”又指了丫头送洪太医出门。
“等等,洪太医,”她突然叫道,众人俱都吓了一跳。
老太医刚要出门子,闻言也停下步子,回头。
“这药茶算药吗?”大夫人迟疑问道,指了指小几上茶碗。
洪太医顺势看去,小几上白瓷茶碗悠悠冒着热气。
他快行两步,执了茶碗放在鼻尖闻了闻,并无药味。
“这真是药茶?”洪太医问。
“是,那丫头是说是药茶来的。”
洪太医眉头皱了皱,轻轻押了口。入口清香,隐隐约约有淡淡药香。众人面面相觑。
他又端起茶碗喝了口,柴胡。
“柴胡,当归、”他说道,端起茶碗想要再喝,茶碗却已空了。
“这茶还有吗?”他问。众人互望一眼,不明其意。
“洪太医,你的意思是这药茶治好了我的难孕之症?”大夫人迟疑问道。
“目前看来,确是如此。”洪太医说道。
难怪,
常饮此茶,能助你早日达成所愿。那女子如此说,竟是这个意思。
若不是那日丫头无意翻出,她想着不能拂了别人好意煮了一杯,发现竟是难能的好喝,现在说不准还在某个角落搁着。
“这茶可还有?”洪太医再次问道。
“已经不多了。”丫头回道。
“荷香,去给洪太医包一份,让太医带回去研究研究。”大夫人说道,丫头应声下去了。
“这样最好不过了。”洪太医专注医理一辈子,最好研究各种奇方,听闻此言心头一喜。
很快荷香拿着包好的药茶出来了,洪太医接过,郑重得放于小童背着的药箱内。
“那老夫就告辞了,安胎药我会让童子送来的。”洪太医说着,很快带着童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