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慢悠悠沿路而行，车夫闲坐车辕，握着马鞭也不赶，任由马儿慢行。
马车有些旧了，车内空间也不大，三个人坐下稍显拥挤。采岂紧紧靠了楚月娘坐着，防着她不小心碰着。
充当车帘的破旧布料被撩到一边，些许冷风趁机挤进来，随即立马被一伸出的女子脑袋挡住。
楚月娘披了件连帽斗篷，本就娇小的面颊被帽檐一压，更是看不清了。
“也没有多好看啊，”窗口的脑袋缩了回来，许曼夏眨巴眼睛说道。
采岂忙拉下旧车帘挡着风，一面抱怨，“不好看，你非要怂恿着娘子出来干什么？娘子身子差，再病了可怎么好。”
许曼夏缩在角落搓手取暖，“娘子哪里用我怂恿，若是娘子不愿出来，便是我说一千遍，也是没用的。”
这倒也是，采岂不说话了。只是不知娘子出来是为何，需要什么叫她去办就好了呀。
“可是这样出来终究不妥啊，怎么也该跟夫人报个备，大夫人那边怕也会说道的。”
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要出门怎么也该跟当家主母说上一声才是。
“采岂呀，你年纪小小的，怎么就有那么多心操不完呢？”许曼夏不以为意。
娘子怎么就留下她了呢，什么规矩都不懂，偏还有一副唯恐天下不乱性子。采岂摇摇头，可别惹出什么乱子。
“就是要让她说道。”楚月娘说道。
什么？采岂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每次娘子说话她都听不懂呢。
楚月娘却没有给予解释，反而问道，“我记得，那次你说我画出来的是皇帝？你认得他吗？可是当今皇帝？”
怎么可能认得，采岂忙忙摆手，又往窗口瞧了瞧，马车行在僻静街道，四处并没有人，心中稍安。
那次楚月娘画出天子图，采岂虽然烧了画，心中却也疑虑，只是一直不敢问，更不敢往外说。不想今日楚月娘又问起了她。
“奴婢怎会认得，只是听那说书人说起过，看娘子画上那妆容有些相像，奴婢也只是猜测的。”她战战说道。
楚月娘了然点头。
是了，她只是一个丫头，怎么可能见过当今皇帝，莫说是她，只怕她那六品官的父亲也是没能见到皇帝面容的。
若想知道是与不是，只怕还得亲去看看才算。
“娘子怎么会画出皇帝的？”沉默半响的许曼夏问道，不是说出生就有病吗？虽然蹊跷地好了，也不可能画出皇帝的吧？
“不知。”楚月娘说道。
“你就别添乱了，马上就到鸾市街了，那可是个热闹地，脂粉铺，成衣铺都有的。”
许曼夏果然不再发问，撩了旧布帘自顾往外看去了。
马车在一家成衣铺门前停下，许曼夏当先跳下了车，后面采岂扶了楚月娘出来，又给了车些赏钱，嘱咐在空闲地等着。
这边已有伙计恭敬迎上前来，有外人的场合，许曼夏竟也懂起了礼，落后楚月娘一步，靠后跟着。
“娘子是选布料还是成衣呢，我们店里料子可齐全了。成衣也是今年新流行的款式。保管有您喜欢的。”伙计是个能说的，不紧不慢地介绍说道。
楚月娘随意瞧了瞧，示意采岂与许曼夏去选。
“那娘子这边歇着，小的给你倒杯茶。等姐姐们选好了，小的再叫您。”伙计精明，一面说一面引了楚月娘去独设的歇息室。
楚大爷近日很不顺心，一直标榜贤德的夫人竟然与他置起了气，对他不管不问。新纳的小妾倒是乖顺，只是成日哭哭啼啼找他寻找妹妹，惹人厌烦。
他去哪里寻，人是楚二爷弄丢的，总不能因了一个乡间丫头与自家兄弟生隙吧。
索性借着生意忙的由头出了门，可是铺子里都有掌柜守着，若不是大决策之事一般也不用他亲自去管，一时竟没了去处。
平常在家丫头仆妇恭恭敬敬，妻子贤惠，小妾殷勤，是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他叹气，指挥车夫前行。
对了，就是从去蜀地带回两个女子开始的吧，他怎么就想起去蜀地了呢？
“去鸾市街。”他对车夫喊道。
车夫应是，车绳一抖，加快速度。
成衣铺挺大，入了冬挑选衣料的人不少，几个伙计各处忙着，也没人仔细给她们介绍。
采岂挑选了匹花素绫，预备着跟楚月娘做身中衣，交与伙计后，便去寻楚月娘去了。
许曼夏自选了几件成衣，也不用人帮忙，自取了去试穿，忙得不亦乐乎。
楚大爷进门时，她将将换了身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欢喜着拖着长长裙摆想要去找楚月娘。
楚大爷呆了呆，怎么也没想到寻了几日的许曼夏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女子依旧青春活泼，一身长裙称得她有了几分妩媚。
许曼夏暗呼糟糕，趁着楚大爷出神，飞快跑了。
“等等。”楚大爷喊着，一路跟了去。
伙计们互望一眼，搞不懂这位东家追着人家姑娘是何意思。
“快走，快走。”许曼夏催促采岂。
不等采岂有所动作，楚大爷已然迈进了门。
“怎么是你？”安然端坐的楚月娘他却没能认出来，采岂却是认得的。
“大爷，”采岂施礼，“入冬了，奴婢想选些衣料给娘子作身冬衣。”
“家里难道没有她的分例吗？怎的还要自己来买？”楚大夫人一向周全，怎会克扣了二房小娘子的衣裳。
莫不是，那些下人们又扣着没给？他想着，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的。
“自家铺子，要就选了带回去吧，莫让人笑话。”不等采岂回答，他又说道。
“多谢伯父。”楚月娘起身施礼。
“你是六娘？”他问，满心疑惑，早早听说了二房六娘好了。前几日恍惚在慈睿堂见过，慌忙中也未细瞧。
“小女正是六娘。”
果然好了，竟然会好？
“怎么自己出来了？差什么跟你伯母说就是，哪里会少了你的。”楚大爷说道，楚家两房一向和睦，莫要因这事再起了嫌隙。
“伯母周全哪里会少了我的，不过是家中烦闷，出来散散心罢了。”
散心？女儿家的散心散到外面来了，家中不够大吗？对了，还家中烦闷，小小年纪烦闷个什么？
“伯父勿恼，小女已选好衣料，这就回去了。”楚月娘说道，当真带着丫头起身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