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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舒国药师 司徒碧瑶

若木向北一口气追逐了数十里,却是半个人影也没见到。他终是停下了脚步,冷静之后却是困惑无穷。

若木十六岁那年,天下太平,国泰民安。那年他无极功法小成,迈入了第四重‘无轻无重’,轻功卓绝,年少轻狂,他心生狂傲。于是,之后的近一年时间里,他遇到了瓶颈,功力再无突破。

为求突破,更上一层楼,十七岁那年,师傅带他游历山川。

他听闻一有如天籁之音的少女吟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就是那年春天,他在淮水河畔和雨幽相遇……

后来,雨幽跟随他去到了徐国,成为了徐国乐师。那时,雨幽弹奏古琴,他合奏舞剑。之后修为一日千里,年仅二十时,世间已经罕逢敌手。

若木很清楚,雨幽精通琴棋书画,但并不曾习武。如今这自称名叫桃千朵的女孩,虽然若木看不懂她的功法,但可以看出修为不错,那她还是雨幽么?他本已在碎玉山下筋脉尽断而死,如今为何又会从桃花谷走出?想起桃花谷,若木回想起了桃花谷中的那个草球,那个草球绽放时,里面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似乎说了句:“我叫桃千朵,今年十八……”

想到此,若木对桃千朵的身份更加肯定了,但几日来的种种迹象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魁梧异常的万年桃树,红绿相间的彼岸花草球,桃千朵的诡异功法,还有那黑衣武士口中所谓的舒国——一切都像是做梦。但他此刻异常清醒,这并非梦境。

最终他做了个决定——返回桃花谷!

所有梦魇的根源就是桃花谷,世人都说桃花谷无人能够闯入,但自己和雨幽却来自那里。若木断定,他和雨幽死后,被人埋葬在了桃花谷,至于为什么复活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桃花谷一定大有秘密。他很担心雨幽的安危,但没奈何,以自己如今的功力,屁都闻不着一个。他反而觉得,去往桃花谷兴许还能遇见雨幽。

距离桃水溪数里之外的树林里,一队身披铠甲,手持利器的士兵领先簇拥着一辆马车在雪地里行走着,雪片纷纷,山林静静,若无那车轮轱辘之声,这片树林里,好似就不存在这样一群人。

司徒碧瑶有些心神不定,拉开窗幔一角,看了看数十里外巍峨异常的大山,又看了看队伍前方战马上的曹都尉,说道:“曹都尉,听说你曾到过桃水溪,溪水对面的桃花已经盛开了千年,想来灵气非凡,若是能得它入药。”

“回药师,临行前,令师尊再三叮嘱我,不可跨桃水溪半步……还说他请易国师龟卜过了,只要不越雷池,此行定当顺利。”曹都尉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有着不俗的武将气息。他本性憨厚、老实、豪爽、快人快语,所以做不了大将。

“哎,出城前,我本打算试试能否入得桃花谷,但出城后……也罢,能采得上品药草就好。额,曹都尉,听说桃花谷没有四季,只有春冬之分。如今金秋时节,外界冰天雪地,山上桃花遍野,想来很漂亮吧?”

“不瞒药师说,令师尊曾嘱咐我,说你还小,难免受花花世界所迷惑,担心你心生玩念,误了大事……”

“行了,知道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司徒碧瑶有些失落,撅了撅小嘴,合上了窗幔,也遮掩了那皎若秋月的容颜。

司徒碧瑶芳龄十七,司徒家历来掌管着舒国的土地和劳役之事,是为正卿,世袭辅佐君王。司徒碧瑶从小爱好医术,被药老舒不全收为了弟子,从此走上了药师之路。这次大王下令药殿采药,她主动请缨前来。

司徒碧瑶看了看身旁被自己下药昏睡过去的小公主,嘴角总算挂上了一丝微笑。她和舒乐儿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一个贵为公主,一个乃大臣之女。在国都庐城,谁人不夸她俩是一对可爱的小天鹅?

她的确痴迷于药术,但在药殿呆得久了,也想要走出外面的世界看看。十七年来,她都在药殿学习、研究药术。虽然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药师,但偶尔也会烦闷。她枯燥的学习之余,最快乐的就是和舒国小公主舒乐儿一起玩耍了。

生辰的巧合,同样的美丽,政治因素——自幼,她俩便成为了好友。

儿时的她俩,曾结伴偷偷潜入大王的御书房,偷喝御用黑茶;曾偷盗药殿的“醉龙香”将之撒在了朝堂之上,除大王还有少数几人之外,满朝文武竟然倒下了九成,呼呼大睡;也曾打主意想要乔装出城玩耍,终究被一身华丽服饰给出卖了……

年幼时不懂事,长大后,司徒碧瑶可得学会区分尊卑了。她虽出身名门,身世显赫,又贵为药师,但这一切,都无法和公主比拟。

公主,乃王的女儿。由此,司徒碧瑶减少了和公主的来往,她再也不是当初那调皮捣蛋的女孩。

半月前,司徒碧瑶主动请缨前往桃花谷采药,很大程度上来说,是贪图游玩的心理作怪。桃花谷恶名远扬,是为不祥之地,谁愿意去?几乎没人愿意,但司徒碧瑶不仅愿意,还迫不及待。

她迫不及待想要走出庐城,去看外面的世界,舒乐儿何尝不是如此打算呢?舒乐儿央求司徒碧瑶将她偷带出城,司徒碧瑶怎敢答应。但不曾想,待得她出城后,惊讶地发现,舒乐儿竟然从马车下窜出……

司徒碧瑶本想好好地远走一回,散心解闷,这下可麻烦了,采药之行顺利还好,若是……她不敢往下想,真若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势必牵扯到司徒家族!

行程中,每当舒乐儿被路途风景吸引时,总嚷嚷着要安营扎寨。一路走来,她没少添乱。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必要时,司徒碧瑶便用“醉龙香”将公主迷倒。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队伍后方走出一群身着红色长袍的男男女女,纷纷涌入桃水溪岸,在那大片大片的黑色诡异花朵中忙活着。

司徒碧瑶这才向身旁正睡得香甜的小公主洒下了解药,然后当先下了马车。果然,刚下车车内就传来了小公主的抱怨:“好你个碧瑶,又将我迷昏,我不就想要摘两个雪梨么……唔,为了保护两个梨子,你使用醉龙香,难不成,梨子更比醉龙香值钱……”

但很快小公主不再抱怨,因为当她置身桃水溪这美轮美奂仿似人间天堂的风景时,转念想到:碧瑶还算够朋友,如此美景没让她错过……

前方清澈见底的桃水溪缓缓流淌,溪水那头,漫山桃花盛开,如脂似雪,而溪水这面,俨然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除了脚下这片诡异的黑色花海。

那形如喇叭的黑色花朵,名叫曼陀罗;那和玫瑰相似的黑色花朵,名为黑蔷薇。

司徒碧瑶此行采药,本可不必抵达桃水溪,数十里之外的山林里,也生长着黑蔷薇和曼陀罗以及各种珍贵药材,只不过,在那些树林里,黑蔷薇和曼陀罗的数量稀少。又奈何天降大雪,给万物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棉袄,别说采药了,就连见草都困难。

事实上,采药之事本也不急,大可在积雪化去之后寻药,但司徒碧瑶也想距桃花谷更近些,感受一下世界的神秘……只不过,她嘴上不会承认罢了。

舒国药殿有药圃,但药圃中的草药,不仅长势不好,供不应求,还药性一般,过于普通,甚至还比不上许多百姓自家栽种的草药。所以,药殿每年都会不定期地外出采药,贴补药殿之需。

桃花谷周围的山林里,盛产药材不说,且品质上乘,这并不是秘密。但奈何桃花谷距离国都庐城有数千里之遥,所以并不常来。这次药殿对黑曼陀罗和黑蔷薇有需要,所以才会出动人马不远千里而来。

曹都尉和护卫、士兵们都是些不懂药的武士,四下散开,手扶腰间宝刀把守着各个方向。一动不动,气定神闲,不难看出,这些护卫门人人都是铁打的汉子,乃精兵良将。

数十名药徒,有男有女,此刻正仔细地在黑色花丛中寻找,司徒碧瑶也参与其中。他们不仅要采药,还想要寻得那传说中的果实——孽种。

孽种——黑曼陀罗和黑蔷薇共同结出的果实。黑曼陀罗好寻,黑蔷薇也好找,都在桃水溪泮,但孽种?别说药徒们没见过,就连司徒碧瑶这堂堂舒国药老舒不全的爱徒也只在画中见过。

相传在桃花谷殒命的男人,死后化为了黑色曼陀罗,在桃花谷殒命的女人,死后化作黑蔷薇。

而殒命桃花谷的女人,多是些痴情种,被负心汉辜负之后来此寻死……

年生一长,死去的痴情女也就越来越多。

她们死后,怨念不散,相互交织着壮大。那些仇恨的怨念,最终找上了殒命在此的男人那不甘的魂魄……

传说,她们要男人死去也不得安宁!传说,她们不能令男人活着时生孩子,但却要他们死后怀胎……

从此,桃水溪边,便长出了两种诡异至极的黑色花朵。

司徒碧瑶俯着身子仔细地寻找着,她不相信那荒诞的传说,但她却知道,一株黑色曼陀罗旁边,定然有一株黑蔷薇,两种植物绝对不可能单独存活,缺一不可。前辈们曾做过许多实验,拔掉两者任意一株,弹指须弥间,两者同时化为剧毒的黑雾烟消云散。两者同时拔起也亦然,只有连带着泥土挖出,方能存活数天时间。

前辈们研究多年,总算发现了能够移栽黑曼陀罗和黑蔷薇的方法。此二花的生存离不开三个必要条件,其一,桃水溪的溪水,其二,土壤,其三,二者不能分离。

所以司徒碧瑶千里迢迢来此采药,仅仅一辆马车而已。

突然,丛林中窜出一个黑影,直奔众人踉跄而来。众人看去时,那黑影又被数根藤蔓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几名舒国奇人府人员见曾闲出此洋相,发出一阵低沉的嘲笑。

笑声未落,丛林中飘然杀出一美貌少女,瞬时间,在场所有人员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到了那白衣少女身上。

眼看少女就要追上自己,而众人却把自己当了空气,曾闲咒骂着挥刀砍断藤蔓,连滚带爬地跑向人群。司徒碧瑶早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得是一和自己年龄仿佛的少女时,心下一松,但见少女足不染尘,踏雪无痕但似乎又毫无修为时,她朝曹都尉递了个眼色,曹都尉立马会意,带领书名卫兵呈三角之势将小公主护住。

看上去没有修为而又轻功上乘,难不成是个罕见的内家高手?但女孩年纪轻轻,哪里来的如此高深的修为。司徒碧瑶疑惑中朝曾闲走去,想要问个明白。

司徒碧瑶刚走几步,却见曾闲身旁的黑曼陀罗和黑蔷薇疯狂滋长,枝叶三两下就把曾闲包裹住,曾闲挣扎着正欲挥刀再砍。司徒碧瑶急声喝止,要知道,黑曼陀罗和黑蔷薇的花、茎、汁液都是剧毒之物,更兼二者任意一株受伤,两株瞬息就能同时化为剧毒的黑烟消散。消散了不要紧,但在场人员,多半都难以活命了。

在场不论骑士府或是群英阁人员,见此情景,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唯独小公主一脸兴奋的样子。司徒碧瑶面若冷冰,待得回头朝白衣少女看去时,面色又恢复如初,袖中指尖一抹“醉龙香”蓄势待发。

只见那白纱少女带着几分淘气得意淡淡地微笑着,好似全无恶意,但那倾城的容颜,确有几分妖意。

司徒碧瑶道:“请问姑娘能操纵植物?”

少女有些犹豫道:“唔,我叫桃千朵……唔,他是坏人,他欺负我、骂我……”

司徒碧瑶心下稍松,又道:“那千朵妹妹能否放过曾少侠呢,我替他向你赔礼道歉。”

桃千朵两手合拢在胸前,碎步徘徊着,似乎拿不定主意。司徒碧瑶观察良久,总算做了决定,趁桃千朵不防范,一抹淡粉色“醉龙香”弹射而出,准确命中了少女的纤纤玉手,转瞬消融渗透进了皮肤之中。淡粉色级别“醉龙香”,那是药老级别的人物炼制而成,即便经由药师之手催发,司徒碧瑶也相信,世间少有人能够抵抗。果然,粉末毫无阻拦地轻松渗入了皮肤。

但司徒碧瑶并未感到欣喜,药师除了能有效隔空催发药物之外,更因药师体质的特异,能和药物间心生感应!虽然以自己药师之躯催发药老级药物,感应不甚强,但至少也应该有点感应才对,但司徒碧瑶惊异地发现,“|醉龙香”进入桃千朵体内后,好似完全蒸发了一般,和自己完全失去了联系。而桃千朵本应昏睡倒地的一幕也没有发生,以司徒碧瑶的药师修为,反而灵敏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某种力量更加强盛了。

黑衣坏蛋被困,但桃千朵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惩罚坏蛋是好,醉龙香入体,她浑然不觉,更是没察觉到体内灵力突增,方圆丈许都充满了灵气。

司徒碧瑶在空气中嗅到了极强的不祥预感,她杀心顿起,一挥手,在场除了护卫和药徒外,全都奋力杀向了桃千朵。

灵气四溢,桃千朵身周的黑曼陀罗和黑蔷薇如鱼得水,肆意疯长。那被束缚的曾闲突然大叫一声,司徒碧瑶回头看去,也是大惊失色。只见那束缚住曾闲的黑曼陀罗和黑蔷薇之间的黑土中,一个表面布满了棘刺的球形状黑色物体破土而出,约莫有人头大小。曾闲动弹不得,一时失口大叫出来,而司徒碧瑶大惊失色,却是因为她一眼便认出了那破土而出的黑色物体就是孽种,是一直以来她只能在画中见到的传说中的孽种!

桃千朵身旁丈许范围内的黑曼陀罗和黑蔷薇,都在急速生长着,她初生未几,本就难以驾驭体内力量,如今不小心被醉龙香渗入体内,打破了原本平衡,犹如河堤决口一般,难以做到收放自如了。

体内灵力不断溢出,黑曼陀罗和黑蔷薇疯狂吸取,桃千朵头一次感觉四肢竟然有些乏力。她认认真真地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怎样惩罚黑衣坏蛋,对面一大群人就恶狠狠地朝她冲来。武者手持长刀,健步如飞,眨眼就已冲出丈余;操纵者四散开来,呈掎角之势,将桃千朵围困中心,各有其法地舞动着双手。没有人会因为桃千朵是一少女而手下留情,因为众人都知道,司徒药师下令必杀之人,断然不会简单,更何况桃千朵方才的表现,众人从未见过。

随着外围操纵者双手的舞动,四下里竟跃起诸多巨石、土球悬浮空中。群英阁的武士们无比迅速地冲到近前,却是全部傻眼。他们速度很快,但万万没想到和黑曼陀罗的生长速度相比,还是落了下风,虽然枝叶并未主动缠绕围困他们,但面对如此剧毒之物,武士们不得已放慢脚步,甚至只能小心翼翼穿梭其间退回,生怕一不小心刀刃割伤花草。

武士们受阻退回,操纵者们早已准备就绪,左手一挥,漫天飞石土球疾如闪电直奔巨大花墙奔去。右手猛一划拉,在众人和桃千朵之间瞬息建起了一道厚厚的土墙。

司徒碧瑶心念急转,寻思着莫非能够有幸见得孽种,全赖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女孩?要真是这样,何不拉拢?如果将她带入舒国药圃中……

想到此,司徒碧瑶有些懊悔决定太仓促,她匆忙回头想要制止,但为时已晚。巨石和土球撞上了黑曼陀罗和黑蔷薇的枝叶,所到之处,排山倒海,枝叶尽碎,毒汁飞溅。下一秒,桃千朵方才所处位置的所有植物以及操纵者操控的巨石土球等物事,尽皆化为乌有。

操纵者们合力构建的防御土墙也抵挡不住黑曼陀罗和黑蔷薇消散后的剧毒浓雾,被黑雾迅速腐蚀着。群英阁武士们有序后退,护在司徒碧瑶以及一众正在炼化药物的药徒身旁,奇人府操纵者们不断给土墙增加厚度以抵消毒雾腐蚀。曹都尉带着一队护卫早已将无比兴奋的小公主撤得远远的观望。

司徒碧瑶一声轻叹,摇了摇头,面带遗憾回身摘下了孽种,这才伙同一旁待命的药徒们共同炼化了困住曾闲的黑曼陀罗和黑蔷薇。

小公主远远观望着,黑色花海中一众武者都长舒了口气,操纵者并不少见,但能控制植物的操纵者众人闻所未闻,司徒碧瑶打算带领一干人等撤离远处继续炼化药物。

所有人都以为桃千朵已经灰飞烟灭,也没人会认为桃千朵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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