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恨孙明元，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张望一改嬉笑的语气，低声说。他揉了揉手腕，忽然想到小黑的那串价值不菲的驱魔铃，已经被眼前的女鬼打碎了。那东西可是小黑引以为傲，为数不多的武器之一，得来并不容易。他瞥了一眼赵婉，女鬼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赵婉不像人一般白皙的脸上，一抹红唇娇艳欲滴，只见她眉头轻蹙，眼眸低垂着，一双修长的手绞在一起，攥着她火红的长裙。真不知当年的孙明元，怎么忍心对这样一名惹人怜惜的女子下得杀手。她似乎下了决心，凄凄然然的说“我……我……想对我造的孽……负责。”
“嘁！”女鬼的话让张望不以为然，他满不在乎的嘲笑引来崔旭、萍姐鄙视的目光：“呵呵，现在当圣母，早做什么了？”
面对张望的指责，赵婉嘤嘤的哭泣起来，她倚着墙蹲在地上，红色的长裙铺满了一地，随着她颤抖着，不多时，墙边的地面便湿了一片。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的。我错了……我错了……”女鬼哽咽着，一声声的道歉，比厉鬼状态的她诚恳多了，让人打心眼里心疼。
终于敢于英雄救美的崔旭看不下去了，他别扭的朝着张望说：“师傅，你就帮帮她吧。”
闻声，女鬼抬起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崔旭。
他忙把脸转了个方向，脸上不自觉的染上一抹红晕。
“看在这句‘师傅’的面子上……”张望故意拉长了声音，却截然而止。
崔旭闻言，表情更加的不自然，忙喝了口矿泉水。
张望无视掉徒弟的尴尬，忽然话题一转，对女鬼说：“你成为厉鬼杀了那么多人，而且为了掩盖你那位不知名的‘大人’，不会吐露更多的罪行。”
赵婉羞愧的垂下了头，是啊，她哪有资格去对那么多死者负责呢？
“一个，我只帮你达成一个愿望。”
闻言，本不报任何希望的赵婉，猛地抬头，看向张望。她感激的盯住张望年轻的侧脸，伸出手，似乎想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喂喂喂，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的。”看着赵婉的动作，张望忙向后跳开两步，却狼狈的站稳脚，扶住小楼承重的石柱，脸上露出扭曲的表情，似乎闪了腰：“做鬼要有做鬼的自觉，不知道人鬼殊途啊！好冷。”
说着，张望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穿得太少了。
萍姐看着他，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她从袖中拿出一个手绢包着的事物，塞给错愕得看着自己得赵婉“给，小婉，吃瓜子，不要理他。”
“别笑，也说你呢。”张望没好气的说。
秀气的手绢一层层打开，一小堆小巧玲珑的瓜子静静的躺在上面。
赵婉被‘大人’唤醒后，便成为以人血为食的厉鬼，她从来没有体会过，也不知道，如何做一个普通的鬼魂。
她从手绢上，轻轻拿起一颗瓜子，如同拿起一枚最珍贵的事物一般。双唇轻起，慢慢的咬开瓜子的外皮，细细的咀嚼咽下，一行眼泪从她红红的眼睛中滑落。
能感受这种味道，好像她还是活生生的、温暖的人。
萍姐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哎，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小婉还真是爱哭。”
“真，真好吃。”赵婉哽咽道，除了让鬼作呕又不得不吸食的血液以外，她死后这些年第一次吃到这些东西。
“哈哈，你现在是鬼魂不是厉鬼了，阳间的礼物在哪都可以收的到。托梦给你的亲人，这些东西有都是，不行就求小白嘛，别看他现在这样子，心软着呢。”萍姐大方的拍了拍赵婉的背，一副老大的模样。
阳间的礼物。
亲人……
赵婉暮然抬起头，看向张望：“那……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女鬼微微一顿，坚定的说：“求您……帮我看看我妈妈。”
张望翻了翻白眼，什么叫他很心软？真是跟鬼混熟一点都不行，还是小黑好，一出现，谁都不敢搭理他。
他盯住女鬼期待的眼眸，板起脸，严肃的说：“帮你实现愿望，我能得到什么？”
“除了大人的事……您将得到我所有的忠诚。”女鬼的回答毫不犹豫。
“成交。”
啪，啪。
稀稀疏疏的掌声传来，萍姐笑容满面：“欢迎来到张氏大家庭，一千零二妹。”
“一，一千零二妹？叫我？”赵婉睁大双眼，对这个神奇的称呼满是狐疑。
萍姐并不作答，只是指了指赵婉的手腕。
刚刚凝聚不久的手腕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红红的细线，线上摇摇欲坠的挂着一枚铜牌。
精致的铜牌泛着奇异的颜色，它的正面镌刻着一个扭曲的‘镇’字，背面则刻着赵婉的名字，名字下面如同硬币上的年份般小小的用阿拉伯数字和汉字写着‘长生殿1002号’。这是什么？狗牌？
“这是什么？”赵婉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牌子，她拉了拉牌子的红线，看似纤细的红线竟是如何都拉扯不断，这让她惊慌极了，她不想再被任何人控制了！
“你拉不断它的。”萍姐朝着赵婉晃了晃自己的手，上面俨然也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牌子，只是牌子的材质似乎是金银交杂的材料，银色和金色的光芒交相辉映：“放心吧，它是好东西，断了的话就麻烦了。”
“这叫转生牌，算是长生殿的居住证。有了它我们才能在长生殿净化戾气、怨气、不甘、眷恋等气息，这些俗称人间气。”萍姐捏了捏自己的牌子，似乎对它的样子有些不满：“等它完全变成紫金色，我们就可以离开长生殿，做一个普通的看破人间的鬼魂，进入轮回。不过这个时间可是相当漫长，我从铜牌转到亚金牌，已经经历了八年。”
“你若不是流连人间的事物，现在早走了，八十一号老女人！”张望没好气的接话道，转头对上错愕的赵婉：“大多沾染人间气的鬼魂，除了个别几个例外，其他的呆上一两年就走了。如果你们一个个都赖着不走，我的长生殿早被挤爆了。”
“喂喂，小白，老娘好歹是看着你长大的，给我留点面子，老大还是一号呢，我怕啥？二哥不也没走呢！”萍姐笑骂道，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老大就是之前给你做心里辅导的帅哥。”萍姐对困惑的赵婉解释道：“现在门里大约还有百十来号鬼魂，大多都不爱说话，碰到蹲墙角画圈圈的鬼，你别理他们就好。那些鬼魂除了不稳定经常变成厉鬼的，就是快把一生忘干净、快离开的鬼。”
赵婉更困惑了，她眨眨眼，努力思考的样子可爱极了：“这么说，所有的鬼魂都要经长生殿净化？张，张望岂不是要忙死。”她第一次在这样的状态叫张望的大名，有点尴尬。对于大大咧咧的萍姐，赵婉实在是一个腼腆的人，她有着江南美女小家碧玉的所有特质，也不怪当年被孙明元那种人看上。
“怎么会？没有人间气的鬼魂或正常死亡的鬼魂都是不带记忆的普通鬼，它们都会直接走上轮回路。”萍姐摇摇头，怜惜的看着赵婉：“只有我们这些枉死、有无尽怨恨、爱恋、不舍的灵魂才会逗留在人世间，若被人发现，可以拿来作恶便会成为厉鬼，就像你……”
赵婉默然。
原来，眼前开朗的萍姐和那个耐心开导自己的哥哥，也都如同自己一般，生前带着不甘，死后不得超生。
原来，长生殿内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原来……
赵婉偷偷瞄了一眼重新给自己绑了绑绷带的张望，他正取笑着身边的小徒弟，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身上竟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故事。
他，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