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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鲜 裸 (2)

我和久吧在一起没有太多的话可说,他不喜欢说多余的话,他常说人说话最好是像做数学题一样,简明扼要。久吧因此不太看电视连续剧和长篇小说,尤其是中国的连续剧。我看了看他那个没有几本书的书架,提到了万的飞。这是我此行的目的。我问久吧,对万的飞的印象如何,有没有续后故事?久吧,说,印象不错;我们仍旧保持着一定联系。我说,你对她没有触电的感觉?他说,那天我掉进桂河了,算是一种触电吗?我说,我说不清楚。要是没有这种感觉就再换一个,人不多谈几次恋爱是对不住自己的。索索手上拽着大把女孩子。久吧没有表态,他的表情木木的。与这样的人打交道非常吃力,他不太外露的思想叫人捉摸不定。我忍不住了,我说,久吧,你表情能不能丰富一些?!

从久吧嘴里没有掏出多少他与万的飞交往的内容,这很正常。久吧是个做远大于说的人,不像有些人做了一点小事会说上一大箩筐。你说久吧是个压缩文件也说得过去。

久吧的床头有一支红玫瑰,我现在才发现。我指着那支玫瑰,说哪来的?久吧眼神盯在我所指处,说,万的飞送的。我看到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我说,这里面有戏。久吧说,留下来吃饭吧,你好久没吃到我做的菜了。久吧的厨艺不错,他在我们家展示过多次,只可惜他不常去。我说,在一个没有多少语言的地方,再好的菜也会变味的。做好菜,叫万的飞来吃吧。久吧说,她要来的,昨晚就说好了。我说,我就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03

山里的春天比城里来得真实和显著。花艳,山绿,鸟更欢;目光所及之处全都升腾着一种生命的蓬勃气息,它引导你去感受纯净自然和坚强。我和万的沐的眼光和心事投向车窗外,这个姿势从汽车进入山区便开始了。这趟开往沱巴的班车人员很少,也许是春天进出人员少的缘故,也许是这趟车太早,反正只有十来个人。万的沐坐我的后排,我俩向同一个方向观望车外风景。车从省道岔出行进十来公里后,沱巴河出现了。在一些河段,她像一条被抛落在山脚的金属带,无声无息;而在另一些河段她则像一个勇士撞击巨石。沱巴河以及养育她的山林已多次撞入我的心扉,每一次她都要告诉我这是我的血源,我的根。

汽车爬过一座山后,前方出现了丘陵地势,离故乡沱巴不远了。

万的沐拍拍我的肩,说,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我想的太多太散,无法用语言表达。

万的沐挨我坐下,我们对视一眼,我主动把目光撤回来。万的沐的目光总是火辣辣的,我扛不住。我说,你这是第几次来沱巴?万的沐说,记不清了,15岁的时候我就跟着老师来沱巴河采风了。我说,哦。万的沐比我这个沱巴的后代还要先认识沱巴,同样是15岁,我却是怀着对父亲的怨恨进入故乡的。15岁那年,沱巴刚通汽车,我记得路面相当差,好像只是泥土公路;电还没有。沱巴美丽的山水没有打动我,我对沱巴的印象因了母亲的诅咒而很坏。

跳下车,我看到了坐在青石砖上晒太阳的爷爷。我们提着行李走近爷爷。我说,爷爷,我回来了。你怎么坐在这里呢?爷爷收起他那杆烟枪,说,我在这里等你们。我说,你知道我回来?爷爷嘿嘿笑道,知道。爷爷说,久吧,你又长高了。我说,爷爷,我不是久吧,我是染童。爷爷走到顺光处,掏出老花镜,说,你真是染童!爷爷半搂住我,说,我太高兴了,你竟然是染童。爷爷声音沙哑,发出很煽情的呼吸。但是爷爷脸上没有一滴泪。

万的沐对爷爷鞠了一个躬,说,爷爷。

爷爷应着,伸出手摸她的脸。爷爷说,我的人,好俊。万的沐大方地笑笑。

三年前,奶奶去世了,如今只剩下爷爷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晒太阳了。父母都希望爷爷住到桂城去,爷爷却从不答应。爷爷除了爱晒太阳,就是去到沱巴河边。

沱巴河发源于距沱巴村七八里的攀岩,那里仍是沱巴村的地盘,对于天宽地宽的瑶山,地盘延伸一二十里地是很正常的事。沱巴河水像钻出隧道的铁路,弯弯曲曲地离攀岩而去。攀岩高四米余,宽十余米,数百年来先祖们谁也没弄清它到底有多长,源头水又来自哪里。枯水季节,攀岩会露出两条石板路,传说岩神到人间使坏时必须踩踏一万块石板才能顺利,聪明的先祖们于是在枯水季节破坏石板。石板路早就残破不堪,在先辈们的故事里没有一个关于岩神使坏的,都说与那条被破坏的石板路有关。我15岁第一次回到沱巴时开始流行怎样捉拿岩神的议论。一些老人比如爷爷说,深入神穴才能捉拿岩神。

有心捉神,深入岩洞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能接连地放香屁。岩神对香屁有一种特别的爱好。当你深入到一定程度,你可以躺下来尽情地放你的香屁,岩神嗅到了会敲锣打鼓成群结队地前来捉拿你。他们锣鼓等一应乐器全是金子做的,而岩神的致命弱点是胆小,你大吼一声他们有的便被吓破胆子,没吓破胆的则丢弃手中全金乐器逃命。死掉的岩神化作一股青烟,逆水而去。先辈们说的所谓捉岩神,目的只是去夺金子。祖辈传下来是吃炒黄豆能放出香屁。可是这个方法试过的人太多了,谁也没有因为吃了炒黄豆能放出香屁来。关键是还有一味药,只有将这味药与黄豆同炒,才能放出香屁。那味药是什么,谁也没找到。

爷爷一个人住在他爷爷的爷爷遗留下来的房子里,那房子青砖碧瓦,老气横秋。内部墙壁全是山毛榉,爷爷的兄弟只剩他一个了,这座当年气派的房子就只有爷爷一个人住着。在这里他守着一份历史,也守着一份孤独。

爷爷的吃饭问题由大孙子祖天解决。祖天的父亲文革中上吊身亡,母亲改嫁。从他成家那天起,祖天便与他所有的叔叔们一起担负着赡养爷爷的重任。

我和万的沐左右扶着爷爷回家。我们走在纵横交错的故乡石板路上,不断地遇上同族亲戚,爷爷不厌其烦给他们介绍我和万的沐。但是爷爷每次都错把万的沐当作我媳妇介绍给了大家。小孩们全向我们靠拢,我们的队伍一点点在庞大。到了十八伯门前,爷爷指着一个小孩说,那是你的孙子。我说,他多大了?爷爷说,8岁。我说,他太矮了,像城里4-5岁的孩子。爷爷说,他娘老子长年在外地打工,他总是饱一餐饿一餐的,能活下来已很不容易。

堂屋光线很暗,前方那个天井如同虚设。我们把行李搁在那张古老的雕龙刻凤的方桌上。爷爷说,给先人们烧一炷香吧。

04

万的沐背上她的画板和照相机,我们迎着午后的阳光走近沱巴河。我们的脚下没有路,只有生根石、野木、细竹和荆棘。万的沐走在前面,但她似乎找不到了曾经走过的路线。我说,只要能发现新的美,那地方找不到也罢。她不同意我的意见,她说如果你累了或者怕困难就就地坐下吧。我说,不,我想听听深山里的鸟鸣,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再往前走就得爬山了,让我来牵着你的手。

我抢到万的沐的前面,牵住她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有力。爬了一阵,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左后方看去,那里有一块草地,草地上有一对拥抱的恋人。万的沐说,爱情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她停下脚步,打开照相机,镜头对准那对动作在逐步升级的恋人。我想,常外出写生的画家一定会碰上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她一连拍了好几张,我说,这样的场景难道也能入画?她说,野外的浪漫是最珍贵的。我拿过她的相机,把焦距调到最大,我几乎能看清他们的脸。但接下来的镜头我不好意思看下去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不停地摔跤。万的沐说,我知道你的心思还在那对男女身上,所以你看不清前方的路。

万的沐再也想不起那次的路线,但是我们却凭直觉找到了她当年写生的位置。我们俯瞰着沱巴河,看到初春的沱巴河仍是那般秀丽。万的沐坐在那块石头上,支起画笔。她说,那天他就在下面的沱巴河里,那天的阳光非常刺眼。我全身的毛孔都在出汗,眼泪一遍遍模糊视线。这种冲动太奇异了。

我打断她的话,说,他发现你了吗?她说,刚开始是没有的,后来就发现了。他像一只逃难的野鸭拍打着水面爬上岸,背对我匆匆穿上裤衩向对面的竹林跑去。

我说,现在下面的沱巴河只有静景,你能画什么呢?她说,我想画对面的那片竹林,是它夺去了他最后的影子。

万的沐作画的时候我去她身后采野花。这里的野花种类数量太多了,我除了认识拿在手上常使我头昏的杜鹃花,其它的都不认识。整个山头都回旋着野花的清香,当我把手上的野花凑近鼻子时,便分辨不出香味来自山野还是手上。后来我将采来的野花扎成一个小人儿,插在万的沐身边。万的沐的画还没完成,她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再次用照相机朝左后方看去,想看的东西但被茂密的树木野枝挡住了。草地上那对男女还在吗?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一般情况下,那男的或女的应是我的同族兄(弟)或同族姐(妹),他(她)是谁?

太阳接近落山,的沐终于完成了她笔下的画。她执笔的手指上留有墨绿色颜料,它们已经干了。

我细看她的画,细看下面的沱巴河,想像我裸泳的样子。

05

回到村里,太阳已经落山,天快黑了。

下午在山林草地上寻欢的男女被分别捆绑在两根相距十米的电线杆上,他们的胸前挂着同样的牌子,前面写道:偷情者。围观的村人聚集在较远的地方,他们似乎在议论,似乎又没有议论。我对身边一个人说,快去叫我爷爷。这个人比我大一辈,他说,老侄啊,不是我不想去叫,可叫来你爷爷又有什么用?没人会听你爷爷的。现在你爷爷说话族里人越来越不爱听了。我说,为什么?爷爷德高望重,又是族里最长者,爷爷都已85岁了,谁敢不听?他不回答我,他离开我钻进较远处似议论非议论的人群中。

我和万的沐分别走向被捆绑的男女,为他们松绑。我们干得很顺利,没人前来阻止。我对男的说,你是谁?他说,我是你哥,她是村里的寡妇。她老公两年前从一座城市的高层建筑上摔下来死了。我说,这是你的不是。他说,占寡妇便宜的不止我一个人,你爷爷也有份。我说,你说什么?!

获得自由的男女从不同的路线离开现场。

我们在祖天家吃晚饭,我们喝着瑶山米酒谈天说地。爷爷能喝二三两自制的米酒,还能吃一到两碗米饭。但他今天高兴,喝了四五两,没有吃完一碗饭。吃过饭我和万的沐扶爷爷回老屋。石板路高低不平,万的沐手中的电筒东倒西歪。晚风很急,吹在身上冷冷的。

爷爷躺到他心爱的床上,我看到他的房里堆着不少发黑的手抄本。我抽出其中一本,这是些古诗词。爷爷说,大都是你大伯抄的,他的字写得多好啊。可惜他死了。我又抽出一本,仍是些古诗词。爷爷说,这是他这一生收集的沱巴河流域所有的原创作品。我读了几首后,说爷爷,这些诗作很不错。爷爷说,这些作品的主人都不在人世了,好多年前开始我就没有对诗的同伴了。我说,爷爷,我倒想和你对诗,又怕不是你的对手。爷爷没说话。我凑近他的脸,我想他已经睡着了。

我和万的沐退出爷爷的房间。爷爷叫大嫂收拾好了与爷爷只一木壁之隔的房间,这是今晚我与万的沐的安歇之所。可是他们都错了。当得知祖天只给我们收拾一间屋子只留给我们一张床后,我就决定了和爷爷一块睡。

我再次回到爷爷的房里,并在他脚边躺下。木壁裂开了一条条大缝,从万的沐房间透过来的光线分割着我和爷爷身上的黑暗。目光透过缝隙,我看见万的沐在作画。她画画的手不停地在右乳房边上滑动,她的脸是纯真的自然的。

老屋里有许多老鼠,它们上窜下跳,叽叽叽地大叫,老鼠的吵闹和环境的死寂,叫我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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