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拂过,薄雾初开,戴佑明被一辆疾驶而过的大货车吵醒,惺忪的睡眼还未睁开,一片辽阔无垠的田野霎时就让他的表情凝固了,绿油油的庄稼随风轻摆,一浪一浪地撩拨着他乱作一团的心绪。
舒适的大床怎么变成了农场?
戴佑明从地上坐起来,茫然地望向四周,手边的Iphone5正在搜索信号,背上的登山包压得他肩膀隐隐作痛,偌大的背包被塞得满满的,可塞的什么,谁塞给他的,他一无所知。戴佑明打开拉索,一个牛皮信封赫然在目,信手翻开,十张老版的百元人民币码在一起,散发出了樟脑的淡淡香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昨晚的一切不是梦境?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信封里掉出了一封打印的信件,信纸上印满了人名和联系信息,他一眼就看见了沈伊娜的名字。
恰在此时,一个晨练的老头儿哼着小调从远处走了过来,戴佑明顾不上看信,扔下背包就跑了过去。
“大爷,大爷!您好,我想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老头儿看了下表,“6点20。”
跟戴佑明的手表一样,都是早晨六点二十分。
“谢谢!”他装模作样地调了下手表,“还有……日期呢?”
“6月30号。”
“哦”戴佑明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个……北京申奥成功了吗?”
“不是说下月中旬才揭晓么?”老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戴佑明却愣住了,半天才故作镇定接了话:“哦,我以为已经定了……”
“没呢,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
“呵,这次绝对没问题,一定是北京。”
“兴许吧,这都申请十多年了,老萨太不给面子了。”
“这次肯定给,真的!呵呵……”戴佑明一声干笑,“对了,大爷,这是哪儿啊?”
“北京回龙观。”老头儿更疑惑了,又仔细打量了一遍衣着时尚的戴佑明,“你这个小伙子,衣服穿得怪,话问得也够怪……”
一听到“回龙观”三个字,戴佑明怔住了,他顾不上道谢或解释,直接回身望向了这片绿色的田野。
因为,这里正是他2011年的家。
2011年6月13日。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吵醒了横躺在沙发上酣睡的戴佑明,他磨蹭半天,才终于从杂乱的书堆和稿件里摸索出了那部崭新的Iphone5。电话是他的女友秦曼曼打来的,戴佑明的脸上立即浮出一丝厌烦。
“喂!”
“还没起床呢?”
“啊!”戴佑明拉长声咆哮了出来,“我正从梦里找灵感呢,你打断我干什么?!”
“好吧,你继续做白日梦吧。”
“什么事儿?快说!”
“你能好好说话吗?”
“别废话!”
“唉……”话筒里传来了一声轻叹,“今天王主编发火了,你稿子拖了一个多月,他说月底前再不交,就要罚你违约金了。”
“催什么催?让他罚!反正我是你们社的摇钱树!”
戴佑明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立即躺倒在沙发上妄图延续刚才的美梦,可睡意已散,他只得烦躁地坐起身来。信手翻阅了几页新写的稿件,没半分钟就被他沮丧地揉成团扔了出去。堆积如山的易拉罐和泡面盒里藏着最后一支香烟,木然点上,升腾的烟雾绕过他棱角分明的眼眉和蓬松乱发,把整个房间都弥漫在了浑浊里。此刻,呆坐在沙发上的戴佑明俨然一副落魄文青的模样,可从他俊秀的面容和健美的身体猜去,又不像是郁郁之人,只是这个颓靡的午后和拖延的出版社约稿才让此刻的他看似十分不济而已。
他怎会落魄呢?他是内地新一代的偶像派作家。当然,他本人并不赞同这一观点,因为他从来都强调自己是靠实力和内涵说话的。可实际上,连他的粉丝们都直言不讳地说,谁能拒绝一个满篇感伤的不羁帅哥所散发出的由外而内的忧郁呢?对,是由外而内。至于他写过什么,许多人恐怕得回想个三秒钟。
戴佑明是一个宠儿,其实他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乐在其中,甚至变得放肆起来。因为,所谓宠儿——就是所有人都欠他的。
可殊不知,在成为宠儿前,残缺的家庭和“火爆”的父子关系让性格扭曲的他一次次沉沦在弃儿的命运里,等他终于成为明星宠儿时,他却开始贪婪地补偿成长中失去的快乐,索取年少时未曾拥有的放纵。他忘记了感恩,只觉得他人对自己的关爱是理所当然的,或者根本就是累赘,比如为他付出了十年的秦曼曼。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半,一整天的白日梦把这个晴好的周一又给浪费掉了。不过,他懒的想这些,他只想喝一口。
忘了谁说过,创作者只有沉浸在痛苦和逆境里才能时时保持敏锐的感知和思考。可戴佑明现在太安逸了,就只好认定醉生或者梦死才能找到灵感。刚才,梦已做完,此刻,就缺一点醉了。
他踩着满地的酒瓶,出门了。
晚高峰即将涌来的街头,秦曼曼合上手机,委屈地撅了下嘴,可即使是怅然若失,微皱的眉头也带着一丝讨人喜欢的俏皮。若不注视她的眼睛,只打量她的面容、长发和身材,人们或许会说,噢,这是一个看着很不错的姑娘,时尚好看满大街都是。但,如果你的视线停在了她那双美丽而娇柔的眼睛上,你就会立刻记住她,并不由自主地想出许多疼惜她的赞叹词。
十一年前,戴佑明也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