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北方，还是春寒料峭，雪依旧没有融化，公寓外有一棵红梅疏枝横绕，艳丽出群，还是开得灼灼其华。这本是婉瑶很喜欢的花，此刻却也没有心情欣赏。来北平已半月有余，其间见舒文杰的次数也不过寥寥三四回，更不用说是舒文轩了。
房子里开着暖气，婉瑶还是穿着一件厚棉袄，捧着个铜制的火铳，坐在一把半旧的沙发上出神。门外有侍卫把守，轮流执着勤，婉瑶曾笼络试探过他们。那些人都是经过调教，口风甚严，虽以礼相待，却只告诉她这里是京郊，其余不透露一字，也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倒是琴音，偶尔溜出门去，侍卫见她乖巧可爱，倒也不拦着。
忽觉门外人影绰绰，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不一会儿，有侍卫打开门，恭敬道：“夫人，请您移步！”
婉瑶不禁疑惑地问：“去干什么？”
侍卫垂头沉声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见他神情，大概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婉瑶只好起身嘱咐琴音要乖乖呆在屋子里，边猜度着：舒文杰想干什么？
这一日天气并不好，漫漫的黄沙席卷着天空，烟尘滚滚，太阳慵懒地躲在厚厚的云里，好似已经到了黄昏。婉瑶忐忑地跟侍卫上了一辆黑色的车子，只觉得前路遥遥无期。
下车的地方，是一个浇着水门丁的宽敞仓库。
婉瑶跟着侍卫走了进去。里面的光线很不好，她有一时间的不适应，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瑶！”
她的心跳开始快了起来，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虽然看不真切他的脸，但她知道是他，心中漫起一种欣喜与热切，就要抬起腿向他走过去，却被身后的人生生拉住。
有个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舒文轩，今日看到人了吧？可是一根毫毛也没有少。”
婉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脑子里清醒了些，这才发现仓库里站着好些荷枪实弹的士兵。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充满火药味的寂静，是大战来袭前的力量积聚，或磨刀嚯嚯，或闭目沉思，但是谁也抑制不了内心剧烈地跳动，因为都想知道那结局，是生还是死。
却听舒文轩沉声道：“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怨，何必把个女人牵扯进来？”
舒文杰哈哈一笑道：“我本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可是，我真的很好奇，我这么英俊不凡的大哥到底为了一个怎样的女人，竟在父亲临终之时抛下一切去了南方？”
“是吗？”舒文轩轻笑，笑意中不乏倨傲霸气之色，“对于男人而言，要么江山要么女人，我既已把江山拱手相让，你又何必非要我死？”
舒文杰扬一扬嘴角，道：“有你一天，我便不痛快一天！毕竟，你才是那老东西唯一的骨血。”
舒文轩正色道：“文杰，我一向都把你看作是我的亲弟弟！”
“亲弟弟？”舒文杰的声音里已生出凛冽之气，“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亲弟弟，何必假惺惺地说这话？你心里，大概巴不得我死呢！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断！”他一把拉过婉瑶，用枪抵着她的脑袋：“快叫你手下把枪都放在地上，全部后退三步！”
舒文轩深深看了他一眼，轻轻俯下身去，将腰间的手枪放在地上，他身边的十几个侍卫也纷纷俯下身去，把枪放到地上。
婉瑶已经有些明了，不由挣扎着大喊：“文轩，不要！”
舒文杰手上稍稍用劲，箍紧了她，怒道：“别动！再动马上崩了你！”婉瑶不敢再动，只怔怔看着舒文轩往后退去。舒文轩轻薄笑道：“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舒文轩冷冷道：“既已如你所愿，赶快把人放了！”
舒文杰哈哈一笑：“大哥，你以为你还走得出这里的大门吗？”门外呼隆隆又涌进来许多士兵，都用枪指着舒文轩。
舒文轩此时的境地已如瓮中之鳖。婉瑶见事情突然变成这样，两行清泪蜿蜒而下，急道：“文轩，你快走！别管我！”
舒文杰笑道：“这女人对你倒是情深意重！我就成全了你们，去地下做一对苦命的鸳鸯吧！”说完，一把将婉瑶推了过来。
婉瑶向前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怔怔看着舒文轩。舒文轩伸出双手，沉声道：“小瑶，过来！”
那声音仿佛带着蛊惑，婉瑶不由自主向他飞奔过去。舒文轩为了救她，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依照他往日的脾气和处事态度，断不会落得像今天这般束手就擒的地步。
“文轩，我不值得你这样！”婉瑶放声大哭起来。
见婉瑶已到跟前，舒文轩一把拥住她，又马上将她护在身后。千钧一发之际，他身边的侍卫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腰间抽出一把把小枪来，在他们身前围成一个保护圈……
一时间，枪林弹雨。舒文杰大概猝不及防，身边的侍卫被打翻了一片。
形势混乱，舒文轩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多了一把手枪，他一边射击，一边护着婉瑶往旁边急退。身边已有不少卫戍近侍倒下去，舒文轩猛地将她扑倒在地，往旁边翻滚过去，隐身于箱子之后，又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枪，微微探身，双手轮换朝外射击着。
婉瑶已慢慢镇定下来，发现舒文轩右臂上殷红一片，已然受伤。虽然舒文轩这边都是精挑细选的神枪手，但敌众我寡，还是明显落了下风。
她抬头四处看了看，这仓库堆放着许多废弃的大箱子，此时倒是成了躲避枪子的好地方。墙上有窗，却在高高的地方，遥不可及。仅有的一扇门，被舒文杰死死堵在那里。
正无计可施时，突然看到前面箱子后闪出一个人影，黑黑的枪管指着舒文轩。说时迟那时快，根本来不及多想，婉瑶一声惊呼转身护住舒文轩……滚烫的血已滴在手上。
舒文轩惊觉，转身就是一枪，那人倒了下去。他低头看到婉瑶面色如纸，衣襟上汩汩往外涌着血，竟然受了重伤。他紧紧抱住她，眼里闪过骇人的光芒来。正待将她放在地上，门口的枪声骤然密集起来，有人高声喊：“司令，你可在里面？”
是林杰的声音。舒文轩一怔，当即朗声道：“我在！”
……
援兵是林杰带来的。他见着两人的情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司令，我们来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