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洛景华坐下,熙颜也不再担心,用起吃食来。
正饮着极不易醉人的果子酒,总感觉有道视线一直紧盯着她。举起酒杯,状作不经意间向对面扫视过去,恰巧对上一青年直视的目光。
正是那日同洛承泽在重华楼用膳时,遇到的吴悠。慕容熙颜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头,随后想到自己当时戴着面纱,想来只凭一双眼也认不出她来。
便落落大方的举杯,一笑尽饮。
吴忧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如此直视太子妃是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连饮三杯赔罪。不过是熙颜没有看到此举。
一身鹅黄宫装的女童正走入帷帐,径直走到文安帝身前行礼,正是在来的路上撞到了熙颜的那个。
“祝父皇永葆青春,愿我苍瀚基业万世兴隆!”
“好,好!还是珊儿最懂事!快来你母妃身边。”
洛慧珊这才小跑迈上台阶,在嘉贵妃身旁坐下。嘉贵妃正抚着她左侧的发髻,忽然神色一紧,手下一顿,当众问道:“珊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发上尽是草屑,额角还有擦痕?”
原本热闹无比的场面顿时一冷,阶下的群臣们各自敛目静坐,鸦雀无声。
看洛慧珊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嘉贵妃似是急了,呵斥站在一旁侍候的奶娘:
“公主这是怎么了?!若是皇家嗣脉有何损伤,可不是你个奴才担得起责任的!”
奶娘连忙跪下,语速极快地开脱道:
“回禀贵妃娘娘,公主凤体有损,并不是奴婢看管不当之责。刚才公主一心想尽快来御前,不料路上遇到太子妃,太子妃嫌公主挡路,一把推倒了公主殿下,奴婢只好抱着公主紧忙回帐中安置。可敌不过公主殿下一片孺慕之心,奴婢这才斗胆带着公主到御前来。皇上、娘娘英明,实在不是奴婢的错啊!”
“皇上,太子妃身为珊儿的三嫂,怎可如此嚣张行事!这、这分明是不把臣妾这个庶母放在眼里啊!嘤嘤嘤,臣妾倒是没有什么,可委屈了我的珊儿,也是对皇上您的不敬啊!!”
……
如果当事人不是她自己,熙颜都要忍不住为这出声泪俱下、感天动地、目无尊长的好戏鼓掌了。
文安帝一副头疼的样子,另一旁令嫔很是善解人意的上前替文安帝按压穴位。
“太子妃可有何要说的?”
整理了下衣襟,熙颜起身道:
“容慕容斗胆,敢问这位乳母,你方才说是本宫推了公主,以致其摔倒?”
“是。”
“请直视本宫,本宫当时用的是哪只手?”
“这……右、右手,是右手!奴婢看的真真的,就是用的右手。”目光闪烁,不听闪躲。
“那当时你又在哪里?”
那奶娘看了嘉贵妃一眼,这才定下心神,继续应答。
“公主当时急于面圣,一路跑过去。奴婢跟不上,只得在后面追赶。”
“那你与公主距离几何?”
“大约、大约七八步的样子。”
“也就是说,以你那时的位置,并不能完全看清所发生的一切!”
“这……可公主确实是在太子妃面前摔倒的。不是太子妃推倒的,还有谁?”
嘉贵妃双目凌厉的看着熙颜,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摇了摇头,慕容熙颜继续辩驳道:
“你说本宫是用右手推倒的公主,可,公主发髻上的草屑分明在左侧。若真是本宫用右手推倒了公主,草屑应当是在发髻的右侧!”
“这、这……是我看错了,你是用的左手!”
“……乳母莫不是以为欺瞒圣上,是件很容易的事吧?”
“奴婢没有啊!奴婢怎么敢欺瞒圣上!!贵妃娘娘可以作证的!”
嘉贵妃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泪似落不落,
“既然太子妃声称不是自己所为,可当场的侍卫却是看到公主摔倒时,你正在跟前的!”
“可能嘉贵妃有些误会慕容了。当时公主只顾着回头,并未看路。慕容一时躲闪不及,公主直接上前撞倒了慕容,慕容被撞倒在地,公主因为一时不稳,也摔倒在地。幸有侍女搀扶,慕容这才得以先起身,再去扶公主起身。嘉贵妃若是不信,可派人来查验,慕容的后腰此时还是紫青一片,淤血未散。”
嘉贵妃还欲再说些什么,文安帝却制止了她:
“嘉贵妃有孕在身,不易操劳,先回帐中休息吧。”
“是,那臣妾先行告退。”
“此事是公主不小心,连带出了这许多的事。珊儿,你可知错?”
“父皇恕罪,珊儿知错了。”
“下次不可再犯了,你也随你母妃一道回去吧。”
“来人,赐太子妃活血化瘀的灵药一瓶。”
熙颜起身行礼接下。
“来人,将这贱奴带下去杖毙。此事休要再提。”
“皇上圣明,是臣等之幸!”
宴席照旧,熙颜这才继续吃喝。向阶上抬眼扫去,却发现令嫔正看着她,目光如炬。不对,令嫔是在看着她的旁边,洛景华的位置。
她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洛景华这一晚几乎没有出声,太过于安静了。
悄悄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却触手湿滑!在晦暗篝火下依稀可辨,她手上,分明是尚温的鲜血!!
洛景华也恰巧低头看向他,神色有些迷离,面色红润。熙颜心中骤停一下,莫不是……烧傻了?!
思量了下,想来洛景华也不愿此事暴露于人前。右手端起一杯酒,正要递给洛景华,却不料半路失手,洒到了他身上。
“殿下,我、我不是有心的。”
洛景华低头看着酒渍,没有言语。
“陛下恕罪,容太子殿下与慕容先回去换件衣衫。”
文安帝看歌舞兴正浓,随意摆了摆手:
“去吧,不必再回来了。”
“谢陛下。”
她右手挽着洛景华流血的左手,借助宫装的宽大衣袖遮掩,向帷帐外走去。
好在无人发现。
回了帐中,熙颜不敢声张,将贻彤支走后,在账内找了些伤药。
太子龙服甚是不便,熙颜只能将其整件脱下,随手丢在地上。挽起中衣衣袖,这才看清是处剑伤,约有五公分,好在没有伤及动脉。
正想替他上药包扎,却未料洛景华用尚完好的另一只手重重拍了下桌子,道:
“好!扔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