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芙是她同房间的妹子,身体细瘦多病,但一脑袋的歪点子,最喜欢捉弄别人。刚才,小芙又说她不舒服,犯了冷热病,热起来想扒自己一层皮,冷起来在这八月天也直打摆子。阿花亲眼看见小芙在床上冷得打摆子。阿花赶紧把自己床上的薄被单也拿过来,盖在小芙身上,小芙还是冷得直打摆子。“你帮我套一床棉被!”小芙要阿花帮忙,她哪好不帮?冬天的棉被摆在床底下,还没套上被单。被单有一米多长的一道拉链,拉开了往里面塞棉花胎。阿花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套棉被让她手忙脚乱,怎么套也套不安稳,最后整个人钻进了被套。小芙就等着这一刻,她从床上爬起来,拉上拉链,阿花就被装在了口袋里。
“放开我!”
“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不答应。”
“那就两个!”
“你恩将仇报,没什么好商量。”
小芙也不急于求成,先把阿花闷一阵再说,她自个儿关上门走掉了。阿花舍不得扯破被套,于是她就没办法出来。这也是小芙算准了的。幸好,阿花的手机扔在床上,隔着被套薄薄的一层布,她摁了我的电话。
我笑得前仰后合。阿花还在生闷气,说小芙就是这么个人,弄这一手,就想蹭她几顿饭。看似开玩笑,其实,蹭饭也是小芙真实的目的。她最喜欢占人家小便宜。我奇怪,这个小芙怎么算得出来阿花会钻到被套里呢?阿花告诉我小芙和她是老乡,去年年底就住在一起。小芙见过阿花钻进被套,当时不吭声,也不教她套被套的办法。今天想到了,正好利用起来。
“……她都想去卖,但是心里还在打鼓。”阿花真是气坏了,恨声说,“这个小婊子,迟早要出去卖的。”
“别那么说人家!”我一边吞着唾沫一边劝她,眼睛在阿花身上游走。阿花处处走光,仅有的那点衣物发挥着欲盖弥彰的作用。她在自己的房间,只穿松塌的白背心和小裤头,汗涔涔的,空气中浮动着幽微的肉香,时有时无。这是年轻、健康女子身上散发出来——不,是分泌出来的气味。
阿花一直诉说着小芙的种种卑劣行径,时不时将牙关咬紧,还提醒我说,哪天要是小芙做了鸡,叫我一定不去嫖她。“那会感染小芙身上好几种怪病,以后你家床头柜也摆一堆药丸,一天三餐吃不停……”
“呃,我不会嫖她。”我向阿花打保证。
“除了她,别的女人也不能嫖!”她开始管我了。
“不嫖!”我心里一暖。
“……你到底在看什么?”阿花忽然发现我的眼光落在别处。她是寓言中那只乌鸦,对小芙的咒怨之辞就是乌鸦曼妙的歌声,而我不折不扣就是等着吃肉的那只狐狸。她赶紧将自己前胸抱紧,仿佛乌鸦嘴里的肉还没有掉。
我嘴里充满唾沫,呼吸不调,吞咽困难。我已经长久地远离了房事,有时候我想起和沈颂芬在一起的情形,经常会和三级片里的镜头混淆起来。我笨拙地掰开阿花的手,她问我要干什么。我想了想,说你知道。
“流氓!”她说,“你要想清楚,除非,你愿意娶我!”
我笑了,点点头。当我发现阿花还是个处女,才有点笑不出来,感到一阵沉重。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这一点我几乎可以肯定,但她有点缺心眼。
“你怎么了?后悔了?”这时,阿花变得敏感起来。
我摇摇头,拼命挤出很享受、很回味的表情。房间里太热,只有一架鸿运扇发出蜂鸣。我想不出个所以然,又爬到阿花身上。她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痛得不支。我觉得我是一头饿狼,阿花是我饥饿难耐时捕获的唯一一只土拨鼠。我不会因为它的无辜和茫然无助而放它生还。
之后我就在阿花床上挺尸,她怎么撵我也撵不走。小芙回来的时候阿花去开门,并告诉她“我男朋友来了”。小芙知趣地离开,并说不打电话她就不回来,把房间让给阿花用。
晚上阿花叫我走,我还是不走,告诉她这里太舒服,我回去一个人睡简直受罪。我心里充满破罐子破摔的愉悦。阿花叹了口气,跑下去给我买来一盒煎饺一碗炒粉,都搁了厚厚的一层油辣椒,我吃得热泪盈眶。她又问怎么啦。
“我会娶你。”我说,“但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我要回广林。”
“我跟你回去!”她几乎毫不犹豫。
窗外广告灯箱的灯光射进来,屋子里流溢着驳杂的颜色。我们谈起以后的生活。阿花去年从职专护理专业毕业,实习时打错了针,差点弄死一个人,倒赔钱才脱得了身,所以不敢再干护士。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想法,她说不知道。她又反过来问我。我说回了广林,也许是租个门面,做点生意什么的。阿花说好主意。我哭笑不得,这简直是没有任何选择的最后一招,除此还能怎么样?到农村种地我都不是料,也没有地。
“你为什么不当警察?”她感到奇怪。
“我本来就不是警察。”
温度降下来一些,身上不那么黏湿。她温顺地坐在我身旁,屈起膝盖,双手枕在膝头,盯着外面的光。对街有一块大灯箱,上面是佴城名酒老山泉的广告。她没穿衣服,光把她的身体染得和广告背景一色。我这才意识到,她活到二十来岁,毫无防备地把身体给我。事先虽然她说,除非娶她!事后她却说,要是我不喜欢就算了。她还强调,我说是真的!她说话时,一派随遇而安的表情。这种表情非常打动我。
我竟然在阿花的房间待到次日下午夕阳西斜,一直没离开过房间,几顿饭也是她下去买的。她很高兴,反复地说,想不到我这么快就搞到一个好男人。男人就男人算了,前面偏偏安着一个“好”字,好得我头皮发麻。我觉着自己像是饿狼逮着一只土拨鼠,搞不好土拨鼠觉着天上掉下一堆甜莴苣。
阿花昨天正好轮休,一天没去上班,这个晚上非去不可。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正想着是不是要离开,符启明打来电话,要我下去。我说我不在派出所。
“不管你在哪里,你只要下楼,就会看到我。”
符启明确实在楼口等我,那辆车忠实地停在他身后。他打开车门示意我上去。车子一开他就骂我:“孬种,你又受了什么挫折?两天都没见到你影子,我在刘所那里帮你请了假。明天请假到期,你必须上班。”
“不去!”
“不想在所里混了是不?佴城待不下去,想到跑回广林?广林又有什么好?”
“谁告诉你的?”想来想去,肯定是阿花下楼去买饭时,迫不及待把我和她的事讲给某个姊妹听。那姊妹又告诉春姐或者直接告诉符启明。符启明简直是东厂西厂、盖世太保、克格勃。
“是不是因为破案的事?我知道你也想到了,但我一想到,肯定要赶时间跟领导反映。当时我也着重提到,破案思路是我俩一道想出来的。伍能升只是跑腿,破案思路肯定不能算他一份,是吧?”
“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你这么讲就没意思了!我来到洛井派出所,搞不清是因为第一个见到的是你,还是别的什么,我最相信你这个兄弟。”他把车停下来,仿佛是要引起我的注意,“这几天,我已经想得很明白。这个编制,你比我更需要。你既然要考,我已经打算不报名,不参加考试。要是你抢不过人家,怪不得我。”
“我是不是要感恩戴德?”我嗤笑一声,“我用不着你让,那东西本来也不是你的。”
他点点头说:“我不会参加考试,这与你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