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城郊的廉价合租房区内,最邻近太阳的窗户紧拉着窗帘,把阳光阻隔在外三日。夏莱茵所住的屋子仅有十余平米,放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隔离了一间小卫生间。屋子内有几盆不喜阳的盆栽,本就狭小的空间,一眼望去毫无落脚之处。
陌缓缓住的时候,这里还是四五十平米。房东为了多赚些租金,把陌缓缓原来住的地方隔成了三间。
三天里,夏莱茵用抹布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擦了一遍又一遍,肢体的劳累远比不得她心中的疲倦。
以前在M市连腾集团工作时,她曾为了分析一份数据熬了三天三夜,那时候一点也不觉得疲倦,反而异常兴奋。而现在,她终日闲着,心却越来越疲倦。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乔勋,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今的自己。
房子里干净无一丝凌乱,连灰尘也浅薄到肉眼看不见。纵使这样,屋子仍充斥着下水道所散发出的异味,夏莱茵也仍觉得眼前所见脏乱不堪。而这一切像极了她表里不一的人生,外表与美丽、纯洁的女人无异,深藏在心中的记忆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曾在初一就在同班同学的陪同下撞见妈妈与其他男人在床上缠、绵,也曾在高一就为一个毫不喜欢的陌生男人堕胎。
而这一切都是她血缘上的父亲所带给她们母女的,她妈妈夏蝶从被检查出乳腺癌晚期到去世,苏城只探望了两次。
夏莱茵抱着妈妈的照片蜷缩在床边,照片上的夏蝶身穿黑色礼服,手拿获奖证书站于钢琴一侧,二十二岁的艺术学生笑容带着少女的稚嫩亦带着女人的轻熟魅力。
夏蝶获过很多钢琴大赛的奖,在参加InternationalChopinPianoCompetition前右手受伤,严重损伤神经而再无法继续弹钢琴,也正是那时候怀了夏莱茵,远走荷兰。
夏莱茵眼泪滴落在玻璃框上,碎成很多滴,肆意地流淌在玻璃上,淹没了夏蝶的笑容。在夏莱茵七年的荷兰生活记忆中,夏蝶的笑容一直都与照片上无异,高贵、美丽。
夏莱茵揽紧了怀中的照片,夏蝶活着时,自己与她相依为命也好,与她为敌也好,这世间尚有这样一个人与她相关。而如今这个人不在了,只留了她孤零零一个。无论城市大或小,不管空间宽敞或狭窄,她都像活在一个异度空间般,与擦肩而过的人无交集。
自从辞去M市的工作来到A市开了“花落成海”,她才知道没有亲人固然可悲,但若连敌人也没有便更为可悲。
在准备着与乔勋相识的半年中,她一个人存在于A市,没有亲友可相依,没有敌人可相争;比空气还轻飘,无人问津。她的存在只有她一个人知晓,活与死,都是相同的结果。
夏蝶曾告诉她,繁花落尽是孕育开始的时刻,她甚至想过,与其死后躺在冷清的墓地中无人念想,不如零零散散于尘土中孕育来年的花束。
“莱茵,妈妈的积蓄足够你一生衣食无忧。不要嫌弃妈妈的钱脏,脏的是人,不是钱。妈妈的爱情葬送在金钱之中,我不希望我女儿的爱情也成为金钱的坟墓。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结婚生子,把你的血缘延续下去。有了孩子,纵使丈夫与你同居而心离,在这世上,你也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夏莱茵擦干本不多的眼泪,把怀中的照片放回枕头边。她知道,妈妈一直爱着苏城,心中埋藏多年的心愿就是苏城承认这个生在外面的女儿。而她惩罚折磨了妈妈十余年,虽然她对苏城毫无女儿对父亲的情感,但她能够认祖归宗、有所归依是妈妈的心愿,她一定要实现。
夏莱茵打开手机,一分钟不到,只两声震动,便结束了苏城的父爱。一条未接电话短信,一条苏城告诉她下一步该如何做的短信。她扯动了一下嘴角,起身拉开了封闭三日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