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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五师弟?老五不是那个一直都一言不发的宋奇吗?他一直都坐在我的桌子边儿上喝茶呢,大活人一个呀。

“老六,把窗户关上!”大师兄张回率先作出反应,沉声冲着宋奇道。

原来宋奇是六徒弟。在麻六与他之间还有一个五徒弟,被……害死了?

宋奇起身将窗户关上,顺便看了我一眼,我面无表情地继续写我的对子,暗中却已经看好了逃跑路线——万一这几个家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小心说了出来想要杀我灭口怎么办!

好在张回终于拿出了当大师兄的架子,低声道:“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了!五师弟是施工时不小心出了事故身亡的,还说他作甚!时候不早,都回去歇了罢!”

事故死么?当真是事故死的话根本无须回避,更不必关上窗子压低声音说话。听张回的话中意思,那位五师弟事故身亡——不,应该是被害,被害一事好像这几个徒弟都知道什么内幕一般,彼此间心照不宣。

碍于我这个外人在场,这几人总算没有再吵下去,张回率先开门离去了,胖子吴术冲着陈可和麻六笑了几声,道:“两位师弟,工师考核可是近在眉睫了,二位要注意自己的风评啊!若是什么丫头了、五师弟了的事有那么一丝儿半毫地传到了考官的耳中,二位的前途……啧啧,堪虞啊!”

陈可哼了一声,冷笑道:“二师兄也莫要太过得意,不如趁早把你那参核作品重新做过才是,否则一但被考官知道你是窃取了别人的构思,你这一辈子就都没有机会再参加考核了!”

吴术脸色一下子刷白,急道:“你、你、你信口雌黄!你、你、你凭什么说我、我……”

陈可伸了个懒腰,边往门外走边哂笑道:“二师兄你一心虚、慌张,说话就结巴,还用我再多说什么么?我看你最好是闭紧些嘴巴,于己于人都是好事!”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术直气得原地哼哧哼哧地喘了一阵,跺了跺脚也走了。麻六走到我的身后,忽地一掌拍在我的肩上,害我手一动,写废了一张红纸,只好扭头看向他,见他阴着脸,冷冷地道:“小子,主子们有些话过过耳也就算了,无须往心里记,更无须对第二个人说起——你可明白了?”

我起身行了个礼道:“小的方才专心写字,什么也没有听到。”

“嗯,不错,是个机灵的。”麻六点了点头,又别有深意地在我的肩上拍了拍,看了眼宋奇,道:“老六还不回去睡么?”

“四哥先回罢,我等他写完。”宋奇淡淡地道。

麻六便也走了,屋内又剩下了我和宋奇两个。宋奇坐在桌旁,将窗户重新推开,望着月色出了一阵子的神。

第二日一早,师兄弟几个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凑到前厅吃早饭,许老爷子天没亮就出府了,说是约了老友去钓鱼,去得晚了好地方就要被别人占了。我本想在自个儿屋子里偷上一天懒,却不料被许管家抓过来伺候这哥儿几个用早饭,只好干巴巴地在角落里站着听候使唤。

胖子吴术大概是睡过头了,眼看着厅上这几个人都吃完了还不见露面,看样子这几人也不打算去叫醒他,乐得看他迟到出糗,倒是大师兄张回最后开了口,道:“去叫老二罢,署里头都知道咱们这几个人这些天都在师父这里住着,若是迟了到,师父面上也有碍——寿宴那天署里人也都是要来的。”

此言有理,不过没人愿意动弹。张回便向我道:“你去请二爷起床。”

噗你个二爷,这几个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我为难地挠挠头:“小的是新来的,还不知道二爷睡在哪里……”

见宋奇起身道:“我去叫他罢。”说着便往外走,张回一指我:“时间太紧,你跟去伺候二爷洗漱。”

靠。

跟着宋奇快步出了前厅,一路绕啊绕的来到一排厢房前,宋奇上前敲其中的一扇房门,半晌也不见人应,加重了些力气敲,还是没人应。推门也推不开,想是从里面上了闩,想了想,向我道:“你绕到后面去,从窗口叫醒他,让他开门。”

依言绕到这排厢房的后面,不由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正是昨天来过的那道陡坡的下方。数着间数,只见吴术的窗子向外大敞着,走近前去才要开口,眼前情景却惊得我险些叫出声来——但见吴术半裸着上身躺在窗根儿边的床上,被子只盖了一角,一根大臂粗、近两米长的竹子就那么斜斜地刺进了他的肚子,鲜血流了满床,窗纸上和墙上也全是飞溅起的血迹。

吴术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干涸,可见此刻他已经是断了气,再难回天。

——凶杀?窦了个娥的,怎么又让我赶上了这么档子事儿!老天,我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柯南体质吧?吧?吧?千万不要啊!我还要嫁人呢!总不能我正好嫁个仵作吧?!两口子开个夫妻店,专门经营尸体……

顾不得多想——虽然已经想了不少了,我伸手迅速地小心地捏起吴术挨近窗边的那根胖胖的胳膊,见整根胳膊都已经出现了尸僵,用手指摁压肘部尸斑,尸斑完全消退,粗略估测吴术至少已经死去了五个小时以上。现在的时间大约是早上八点左右,五个小时之前就是夜里两三点钟——人们睡得最深最熟最不易被吵醒的时候。

将吴术的胳膊放回原处,看了看房间的地面,并没有明显的不合常理之处,对面的房门是从里面上的闩,不过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窗户是大敞着的,且床紧挨着窗根儿,凶手无须进屋,直接在窗外就可以用竹子刺杀吴术。

至于凶器竹子,头部不削尖的话是很难插入人的肉体的,而削尖了的竹子在许府里也并非罕物——昨天那道竹篱旁就堆着很多这样的竹子,其位置就在——就在我的身后。

我扭过头去,见昨天那道陡坡就高高地压在眼前,被那道横向架着的竹篱挡住,而堆放竹子的石台就在这竹篱之后,虽然被竹篱隔断,但并不妨碍有人爬过竹篱跃到另一边的石台上从竹子堆里取一根出来杀人。而且这排厢房距离石台实在是太近了,从取竹子到杀人根本用不了两分钟,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排厢房其它的房间里睡的就是吴术那几个师兄弟,假设——只是假设,其中一人是凶手的话,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跳出来后杀掉吴术再回到自己房中,两分钟足够了。

我低头仔细看了看窗下的地面——平平整整,只有我一个人的足迹!

怪了,当真是怪了!昨晚没有人到过厢房的后面来吗?我的体重在这些人里当然是最轻的,连我都能留下脚印,凶手又怎么可能会留不下?!

或者,凶手是站在石台上杀人的?那根凶器竹子有近两米长,而从石台到厢房之间的距离只有三米左右,如果凶手站在石台上透过竹篱的孔隙对准吴术狠狠地投掷那竹子,也是可以做到眼前这个程度的。可是这么一来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就相当大了,如果主观上排除许府所有的下人后,凶嫌最起码还有许老爷子——呃,这个,好吧,我是很客观地说。然后是张回、陈可、麻六,以及宋奇。

除许老爷子以外,剩下的四个人每一个都有杀害吴术的理由,而理由嘛就是工师选拔的唯一资格以及许老爷子的毕生心血《木经》和他的衣钵传承。

这件事……冷血点儿说……与我无关,嗯,与我无关,我目前是个下人,做好我当下人的本份就可以了,多管闲事的人向来没好下场,何况我实在是不愿意再被人拉到官府的大堂上问那什么“自报家门”、“何方人氏”之类的流氓问题了。

于是我像个正常的下人一样,匆匆地跑回前门去,惊慌地告诉宋奇我所见到的情况,然后尽职尽责地跟着他重新跑回后窗,跳进屋去——尽管我好几次险些没忍住去阻止他挪动尸体破坏现场,但最终还是咬咬牙没有多嘴。最终宋奇让我跑去叫来了他那几个师兄弟,大家大眼瞪小眼地在吴术的屋子里呆怔了好半晌。

“怎、怎么办?!赶紧报、报官罢?”陈可惊慌地望向其它几个人。

麻六阴着脸道:“不行!不能报!”

“为什么?”陈可惊异地瞪向他,转而又好像明白了什么,面色也恢复过来。

答话的却是张回,沉着声道:“师父的寿帖已经发出去了,请的都是清城有头脸的人物,这本是给师父增光的事儿,若在此之前闹了这么一出,师父的寿宴肯定是办不成了,先不说会不会因此而得罪了那些大人物,就是师父他老人家……只怕也熬不到下一个整寿。因此这寿宴说什么也要办成了才是,少不得先得将老二的事儿摁下,待寿宴结束后再报官也不迟。”

“大师兄说得是,师父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大事儿,务必得办成,想来老二泉下有知也会体谅我们的。”麻六阴森森地说道,转而看向其它三人:“哥儿几个都没异议罢?”

除了宋奇没有吱声,张回和陈可都点了点头,麻六便走到宋奇身边,拍着他肩膀道:“小六,哥哥们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你想想,这件事若是现在报官本来也没什么所谓,只是师父年岁已高,能否禁得起这噩耗的冲击?他老人家眼看就到大喜的日子了,这几天心里头正高兴,突然被这事儿一冲,大喜大悲之下万一有个好歹,你说让咱们这几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哪?!师父平日最疼你,为了师父的身体,你要好好想清楚这件事儿孰重孰轻啊六弟!——再说,咱们只不过是拖个几天再报官,又不是瞒下不报,差不了什么事儿的,如何呢?”

见宋奇仍不吱声,麻六便向张回和陈可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也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起了宋奇,把个惨死的吴术丢在了床上不搭不理。

过了好半晌才听得宋奇淡淡地开了口,道:“不必再说了,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想等着师父大寿时当场宣布了衣钵传人是谁、传授了《木经》后再说么?那等着就是了。”说着甩开那三人便往门外走,走至门口停下步子回过头,又淡淡地道了一句:“你们就那么肯定师父的衣钵必会传给你们自己?莫忘了——我们四个可都是他的徒弟,而衣钵传人只能有一个。”说罢再也不作停留地离去了。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陈可便道:“老六不会把老二的事儿说出去罢?”

麻六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怕什么,大不了你再像对付老二一样把老六也给‘做’了,到时不就又少了一人同你争了?”

“——你说什么?!”陈可跳了起来,冲上去就要打麻六,被张回一把扯住,扭头向麻六道:“都少说几句!老二怎么死的等师父大寿过后再说!眼下先想法子把老爷子瞒过去才是!”

想是认为他“言之有理”,麻六和陈可果然没再争执,三个人商议了个借口以骗过许老爷子,又要找人在这几天里暂时看守吴术的尸体和房间,以防别人误闯进来。于是三个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之所以一直没走是因为知道走也没用,迟早他们也得找到我的头上来。麻六便道:“你,这几天哪儿也不许去,就守在这里,直到老爷子过完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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