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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集中营

莲娜.沃夫(LenaWolf)缓慢地仰起头,望着下午14:05分的天空,享受着仅三秒钟的刺眼阳光後,就被後方的人群推挤着不得不继续向前走。她们刚用完午餐,一碗灰白色的咸汤水,正往回到工厂的方向前进。让莲娜觉得痛心的,是她身旁的人居然连抬头看太阳的勇气都没有。奥斯维辛营区的占地不小,生活环境什麽都匮乏,最不缺的就是「人」-无论活人还是死人,但最缺的是「人性」。

「一年前的今天,我应该在厨房帮着妈咪准备油炸甜甜圈,还要赶着擦亮庆祝光明节用的烛台吧。」莲娜心里想着。十二月的冷风吹着她身上仅有的粗布囚衣-袖长不及手肘的翻领长洋装,包着头巾。她特意地小心行走,免得黑色橡胶短靴的鞋底磨损。年仅17的莲娜,在营里一年中所经过的历练,可能与古稀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外界隔着铁丝刺网的空间里,空气也变得凝重,连呼吸都不自由。莲娜住进营里的几天後就已经发现,在这里,唯有想像是自由的。她从此珍惜自己的安静时间,把从小至今的所有美好时光在脑中唤醒,她在学校与其她女同学谈笑的时光,和妈妈一起做家事的时光,看着爸爸念祈祷文的时光,到葡萄园里跟狗狗皮尼追逐的时光。她不想忘记爸爸丶妈妈丶弟弟跟祖父母的长相。她也早就不再流泪。

无论天气多恶劣,莲娜总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必须看起来很健康,才能保命。她虽然话不多,每天早上起床後一定会先跟爱缇打招呼。

「早安,今天是什麽日子?」

「莲娜,感谢上帝我又见到妳了。5703,Kislev24,光明节前夕。」Etty小声地说。

爱缇.寇韩(EttyKohn),出生在犹太学者世家,犹太拉比的女儿。她也是在这个女营中,唯一知道如何计算犹太历的人。打从踏入送往集中营的火车时,她暗自在心中记着当日的日期,并每天数着日子。当她的四个儿女,在进入营区前跟她硬生生的哭喊分离,她把当天的日子狠狠的记在心里。每天的报日期,让爱缇有每天必须继续活下去的动力,而莲娜也将每天听她报日子的小小希望,作为隔天张开眼睛的动力。这一天,刚好是犹太节日光明节前夕。

莲娜知道,她的生活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家中经营的葡萄园,酒庄,快乐的少女日子,已经离开她好远。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要来到这个地方,为什麽要生在这个世界。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不过,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她只能将这些疑问藏在心中。

包含莲娜在内的76人女工小组,行走约五分钟後,到达集中营的橡胶工厂门口。从不同营区来的工人,也陆续抵达。莲娜总是站在最前排,她觉得有义务掩护其他看起来虚弱的女工,就像小时候护着将被妈妈处罚的调皮弟弟。

她们自动的排成两排,莲娜站在离大门守卫最近的位置,左边站着来自波兰的埃娃。警卫接着数人头,莲娜总是面带浅浅微笑,表示自己的体力还很好,可以继续工作。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

奥图.瑞赫尔(OttoRiehl)在1940年加入纳粹党,至今刚好2年。他当时22岁,在奥地利壤秀芬的家乡与父亲补鱼为生。而元首希特勒的出生地就在相距不远的布劳瑙岸因镇上,他以此为荣,并且一心想为希特勒效力。他申请加入纳粹警察队服务,在入取通知到达那一刻,他高兴地跳跃大叫。入役前晚,奥图的母亲拿出剃发刀,把他已经很整齐的金色短发,修剪的更俐落丶更德意志。

「儿子,你要好好的效忠元首,爸爸以你为荣。」维克多?瑞赫尔骄傲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并转头对望着克拉蕊,奥图的母亲。

隔日,奥图在邻居与家人的欢呼声中,跳进了纳粹军车,正式踏上纳粹警察队的生崖。

他没有真正的跟犹太人打过交道,他只知道犹太人是怪物,是小气魔鬼,头上会长角。这或许就是犹太男人要戴帽子丶犹太女人要包头巾的原因吧,奥图想着。他的老师高中老师也这麽说,元首的演讲中,更是指责犹太人想要控制世界。身为骄傲的纯正奥地利人,他不想坐等这样的事发生,他跟长官提议,将他派到规模不断扩大的奥斯维辛集中营。

「你还很年轻,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就想被派到元首最重视的营区工作?」卡尔说,「你在奥地利多待一段时间再说。」卡尔负责上奥地利州的新兵入营训练。他知道奥图虽然年轻,却跟其他人很不同,求知欲强,而且有野心。卡尔知道,就算奥斯维辛很缺乏如此优良的人员,也不应该让这个年轻人那麽轻易地得到允许。

不久後,元首下命橡胶工厂开始营运。卡尔这才将奥图呈报,派遣到奥斯维辛去。

奥图离开的那天,他将右手举高,喊着「HeilHitler!」(希特勒万岁)的口号,特地跟Karl致敬,也不忘瞄了一瞄袖子上的SS臂章,脸上浮出满腔斗志的浅笑。

***

奥图不了解莲娜为什么每天站在他前方时,总是面带微笑。他讨厌如此自信的表情,一个囚犯还那麽嚣张,他心里想着。在他看来,眼前的这群女人只是最低等的人种,一群爱玩把戏的奸诈生物。保存帝国纯正的白人血统,才是国家强盛之道。他忘不了前天和其他四名新进的SS小组成员,拿着上膛的MP18冲锋枪,对着一排33名犹太男性,执行活靶处决训练。在五名新人中,他的表现最突出,只用了9发子弹,就成功处决了7人。浪费最少的资源,清除最多的祸害。这是元首睿智的领导方针。

不过,眼前这群人目前对元首最大的用处,是可以制作战争中需要的产品。「有工作价值的人,能够活久一点,」这是希姆莱(Himmler)领导说过的话。

奥图.瑞赫尔刚过完24岁生日,今年收到的最大生日惊喜,就是升职成为奥斯维辛纳粹军用品工厂的守卫监督人。他负责每天早上五点清点到场女囚名单及人数,督促每人必须完成的产品数量,并在午餐後再次清点人数,最後在晚上七点休工时再清点一次人数。名单每天都有些变动,死亡的人要除名,新进的人要多注意管教。

希姆莱领导视察时,还曾亲自跟他说,「你背负着重责大任,知道吗?」

奥图抬头挺胸,举起右臂说着「HeilHitler!」

不过莲娜脸上的坚定微笑,并没有阻碍奥图认真的执行任务。他也试着不去注意她刻意用头巾盖住的额头下,有双睫毛长卷的美丽浅棕色眼睛。消瘦暗沉的双颊,也不掩她应有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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