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福的全家人牢牢记住了。
剃头铺仍然照开, 不过剃头的人换成了谢文福的老婆和妹妹。
杨增新含泪对那心腹长官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答应以后亲自为谢文福主持葬礼并善待他的全家。
他要那心腹长官保守机密,不得将此事对任何人泄露,那长官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照办。
杨增新稳住夏鼎和李寅等人后, 在暗中加快了秘密处决他们的行动步骤。
夏鼎和李寅以为杨增新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他们会杀他,原因是:他们是他多年的心腹干将,又是无话不谈的云南同乡。
他们没有怀疑到谢文福去告密。因为据在座的云南人讲是一个军人在告密, 而且事后确实有一个曾被夏鼎因违犯军纪而处罚过的士兵不翼而飞了,据说告密的就是那个当兵的,他被杨增新枪决了。
这个士兵的失踪是杨增新命人安排的,他并没有死,而是被藏起来了。
士兵告密而被杀的说法也是杨增新安排并命手下人传出去的。
杨增新又亲自命令那两个执行枪决的卫兵也说被杀的人就是那个被夏鼎曾经处罚过的士兵。
如此周密的安排自然蒙住了夏鼎和李寅的眼睛, 他们相信了这些骗人的鬼话,庆幸杨增新没有识破他们的阴谋。
他们放心大胆地秘密安排,仍然和蒋师长串通起来,把计划全都告诉他,让他在元宵节领兵包围督署,消灭杨增新的卫队,夺取都督印信。
杨壹的枪支也偷运进来了,秘密反袁的人也都组织起来了,就等元宵节起事了。
夏鼎的得力兵将也都安排好了,他的任务是活捉杨增新,活捉后作为人质收缴他在迪化的心腹将官们的枪支弹药, 命令所有的官兵一律投降,然后再杀掉杨增新。
李寅的炮兵营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到时分兵两路,一路炮轰杨增新的统领衙门,另一路炮轰杨增新的城防部队的驻守地,将他的这两支嫡系部队统统消灭,解除后顾之忧。
杀杨的檄文和新疆独立的宣言也已经拟好了, 正在连夜誊写。
反袁杀杨的活动正在昼夜不停地秘密进行着,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所有参加这次活动的仁人志士都已抱定必胜的信念, 无不斗志昂扬、精神抖擞、拭目以待,争取最后的胜利。
离元宵节还有几天了。
反袁杀杨的人们绷紧了心弦。
他们枕戈待旦,所有的枪口和大刀都已对准了杨增新。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人意料,出现新的突变,这是人世间常有的事。
在元宵节的前一天,中央教育部视察员刘章楹要回北京,杨增新在督署二堂设宴送别,这是前几天就定好了的。陪客有四大厅长、道尹和高级军官们。夏鼎和李寅自然也在其中。
有人主张夏鼎和李寅不参加, 可他们却说那样会引起杨增新的怀疑。因为按照惯例,这样的宴会他们必须参加。另外,二堂是送别中央高级官吏的宴会厅,一般不会出现动武的情况。再说杨增新是个精明人, 他不可能不顾影响而当着中央官吏设圈套杀人,所以,他们依约出席了宴会。
劝阻他们前去出席宴会的人都捏着一把汗,生怕他们被害,大家都在心中对上苍祈祷:千万别出什么意外的事,愿老天爷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在宴会开始之前, 杨增新把四名他最信任的副官叫到他的密室里布置杀人的事情。
这四个人都是刀法极好的高手, 曾在杨增新夺权的斗争中立下了功劳,他们一直跟随杨增新的左右,忠实地保护着他。
其中有一位名叫陕有才的人身材高大,膂力过人,满脸的杀气,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杨增新给这四个人讲述了夏鼎、李寅等人密谋反袁杀他的事情,并把他们的安排和计划一一讲给这些人听。他说:“根据蒋师长的密报, 明天元宵节他们就要动手杀人了,他们的计划是先干掉你们,然后再杀了我。如果等到明天,我们都会人头落地的。所以,我提前一天动手,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有个名叫陈清玉的副官手脚很利落, 行动很敏捷, 反应也快。他说:
“这两个祸害会来吗?万一不来怎么办?得做两手准备,万一他们不来,我们就先动手,杀他个片甲不留。”
其他两个人表示同意,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万不可延误了战机,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杨增新把他们肯定来的原因和理由说了一遍, 强调指出千万不可有所失误。他严肃地说:
“我断定他们为了稳住我肯定来。你们四个人完全对付得了他们两个人,不过要注意几个问题:不能开枪,枪声会惊动外面的人,引起麻烦,引起他们的兵变。又不能大喊大叫,只能悄悄杀人。要用刀杀,刀一定要很锋利,藏在身上,不能露出来。从现在起要守口如瓶,不能对任何人讲,包括你们的家人也不能讲。手脚要快,要干净利索,不给他们有喘息的机会。事成之后,我要重重地给予奖赏,擢升各位的官职。”
这四个人听了摩拳擦掌,表示一定不负重任。
杨增新又向他们交待了具体动手的步骤和方法, 才叫他们回去快准备。
宴席开始了,所有的人都按时到了。杨增新让中央教育部的刘章楹坐在上首,而他坐在他的旁边。
他讲了开场白,表示以盛宴欢送视察员明晨赴北京。视察员也致以答谢辞。二人讲完后,开宴了。
正吃到兴头上时,杨增新的四名杀手突然来到宴会厅。四人分成两组。陕有才和一名杀手走在前面,陈清玉和另外一名杀手跟在后面。
前面两人杀人时,如果发生失误对手逃跑时,后面的两名杀手接着杀,不使敌人漏网脱逃。
可见布置得多严密,可见想得多周到,在这样的杀手面前,那两个被杀的人能够逃脱吗?
他们二人还能活命吗?
夏鼎和李寅本都是行伍出身的人, 向来能征惯战、出手不凡,但他们却没有带武器,不是他们不想带,而是宴会规定不准任何人带武器,所以,他们今天空手而来。
杨增新一见四名杀手进门了, 他立即借口上厕所迅速离开了座位。四名杀手直奔夏鼎和李寅, 趁二人不备时突然抽刀砍来。
然而,这两个人早有戒备,虽然身在宴会厅,但心却在想会不会有阴谋? 所以,尽管他们吃着菜,饮着酒,眼睛却时时偷看着门口有什么动静?
这两个人分开坐着,夏鼎离门近,李寅距门远。当四个杀手一走近夏鼎时,夏鼎立即发现他们不怀好意,纵身一跃,离开了座位,并大喊一声:
“你们干什么? ”
李寅见势不妙,提起凳子砸向走近夏鼎的前面两个杀手,企图阻挡他们动手,好让夏鼎夺门而逃。
当那凳子一飞而至的一刹那, 夏鼎虚晃一招, 准备冲出门去,然而席上的人被吓得又喊又叫,拼命夺门而逃,堵住了夏鼎的出路,他当即提起凳子做武器,与对方拼斗起来。
此时, 席间的人都已逃走, 后面的两个杀手从两旁迎上李寅,堵住他企图夺门而逃的两条路。
李寅拿起凳子一边抵挡,一边向门口冲去。
双方在宴会厅展开了激烈的格斗,打得桌翻凳飞,打得杯盘狼藉,打得你死我活。
夏鼎臂上挨了一刀,血流不止,疼得他一松手凳子从手中掉落在地,他刚要转身拿凳子,却被陕有才从背后猛一刀把他的头砍了下来,立时,鲜血飞溅四壁。
这时候,李寅身上已经中了三刀,但他仍然拿起凳子顽抗,一边抵挡一边冲向门口,想逃跑。
他刚到门口,又被一个杀手一刀砍断了手,凳子和手一起掉在地上,他徒手反抗,不料前面的两个杀手扭转身又从他的身后杀来,他来不及躲避,脑后忽听一阵风,刚一低头,躲过了一刀,另外一个杀手的刀紧跟而上,劈开了他的脑袋,他当即倒在血泊中。
两名被杀的武将倒在血泊中,其状其貌惨不忍睹。
四名持刀的杀手都受了伤。
整个宴会厅变成了鲜血飞溅的可怖的屠场,让人心惊胆战。
逃出宴会厅的客人们都在院子里躲藏起来。因为各处都有杨增新的卫兵把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出。
这些被惊吓得魂飞魄散的人有的躲进厕所里, 有的躲在马厩里,有的趴在墙角边,总之,为了保命不惜丢人现眼。
按照杨增新的安排,早已在别的房间里又摆好宴席。杨增新又出面请各位躲起来的客人进入新开设的小宴会厅再次欢宴。
然而,这些人哪里还能高兴起来,勉强入席后个个都提不起精神来,不知又会杀谁。
杨增新入席后站起来说:
“很抱歉!让各位受惊了。要杀的就是这两个造反的人,再不会杀人了,请大家安心地吃菜喝酒,不必有什么顾虑。如果不杀这两个反贼,各位的脑袋明天就会搬家。他们要破坏新疆的和平安宁,我不能坐视不管,我不能眼看着让老百姓受苦受难。”
他说着,指着首席上的视察员对大家说:
“为了欢送视察员,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不行啊! 按着他们的计划,他们今夜就会动手绑架我们尊敬的刘大人,在明天元宵节杀害,然后栽赃给我,这就是他们的移祸之计啊! 为了保障刘大人的安全,为了保护刘大人不受他们的伤害,我只好提前行动,在今天的宴会上先杀了这两个祸首。请刘大人能够谅解,多多包涵! ”
刘大人听后以十分感激的态度向杨增新表示敬意, 夸奖他处理得好、处理得及时、处理得果断。
刘大人的话使杨增新深受感动, 接着他把夏鼎和李寅等人的密谋和所谓造反的活动以及他们安排在明天元宵节起事的事,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说得在场的人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异口同声说杀得好、杀得及时、杀得果断。
这些人把刘大人的话拾起来又重复了一遍。
因为他们早已被吓得神不守舍不敢说话了, 生怕说错了被杀头,只好拾人牙慧来讨好杨增新。
按杨增新的布置,宴会厅一动手,各处早已安排好的部队和蒋师长的部队同时包围夏鼎和李寅的军队,包围杨壹的部众,包围其同伙的秘密住宅,使他们统统缴械投降,全部一网打尽了。
杨增新的精明就在于: 利用人们惯常的心理而做出反常的事情来,以人们能够理解和接受的常规而做出违反常规的事情。
在这样“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策略指引下,杨增新确实以违反常规的反常行为诛杀了夏鼎和李寅, 可见在军事谋略方面杨增新远远胜过这两个被杀的人。
杨增新全面获胜之后,并没有就此罢手,又继续深入全面地搜捕所有漏网的人,把每一个可疑的人都抓起来严加审讯,直至处死。
他把杨壹公开宣判后枪毙了,把他的死尸挂在城楼上示众。
把参与这次事件的那些高级长官逮捕后严刑逼供录下供词,既而秘密杀害了。
对那些一般的士兵和下级军官以及来新疆秘密鼓动反袁的人,以押送回关内为名全部遣返。当他们行走到哈密以东的山口时,全都被事先埋伏好的军队开枪打死了。
肃清了潜伏的敌对人员后, 杨增新大张旗鼓地酬谢有功人员,凡在这次战斗中立下功劳的人一律论功行赏,加官晋爵。
对出于策略被他枪杀的忠实密探——谢文福, 他亲自主持为他举办了极其隆重的葬礼,并亲自为他写了祭文。
他在悼词中大加颂扬谢文福,追封他为忠烈将军,让他的家人们永享政府的生活抚恤金, 以此来感化那些继续为他卖命的密探,让他们解除后顾之忧。
从此以后,杨增新再也不重用云南人了,对于远道而来的云南同乡一律拒之门外。
所有在军内任职的云南军人他都以种种借口遣送他们回到内地或者家乡去,永不重新起用。
他为除去潜伏在身边的内患而感到宽慰感到舒心。正当他再次为有功之人举行盛大酒宴的时候, 又收到了来自边境的关于外国凶顽窜扰边境, 造成战乱的紧急公文。他感到事态的严重,不得不又举起征服的利剑,指向凶顽的头颅。
他果真能征服凶顽吗?
他将怎样征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