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以宽容的态度说可以原谅, 希望以后再不要发生类似的事件,否则引起的后果由他负责,并说相信他会管好自己的部下,有什么要求可以以正当的方式向他提出,他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的。
阿林科夫在这之前已经面见了住在迪化领事馆里的吕巴和迪牙科夫总领事,谈了自己在迪化被羁绊、被监视的情况,说在这里还不如在伊犁自由,住在一个弹丸之地无法操练部队,日久天长岂不荒废了官兵的枪技,实在苦闷得很啊!
总领事和吕巴早已商量过关于阿林科夫的受困问题。
总领事借故处理事情躲开后,由吕巴出面对阿林科夫说:“你现在犹如猛虎被关在铁笼里,迟早会被困死的。你得想办法离开杨增新的牢笼,到边境一带去活动,也好趁机杀回斜米去。”
阿林科夫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苦于无法脱身。他苦不堪言地说:
“这里的部队太多,监管得很严,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出面干涉,我实在无法忍受了。”
吕巴心怀叵测地说:
“你想离开这里? ”
阿林科夫态度果决地说:
“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那你得想办法。”
“什么办法? 我想不出来啊! ”
“你可以让你的部下扰乱洋行一带的秩序,放风说你们要采取暴力,然后我再秘密指使洋行的老板去找杨将军诉苦,就说你们留在这里太危险,会出大事的,让你们离开这里。”
阿林科夫开窍地说:
“对! 威胁他们,我懂了。我还可以找借口逼他们要钱。”
吕巴微微一笑,说:
“对! 总之,迫使杨将军放虎归山,但你们的行动不要太过火,言论也不要太过分,适可而止,逼他们放你走,这是真正的目的。”
在吕巴的提示下, 阿林科夫有意让部下演出了一幕欲抢洋行的闹剧,而与吕巴串通的洋行老板又去找杨增新求告,故意夸大其词说阿林科夫的部队如何如何不安生,企图造反,扰乱洋行一带的安宁,应当赶走才对。
当杨增新派人去交涉时, 阿林科夫又趁机提出向巴奇赤索要金银之事,并威胁说要采取行动等等,以此来威胁迪化当局,增添杨增新的苦恼。
阿林科夫担心地问:
“如果这样做了还没效果又该怎么办? ”
吕巴肯定地一笑,说:
“会有效果的,这叫硬的。然后过几天,你去找杨增新提出去塔城,看他的态度如何? ”
阿林科夫怀疑地说:
“他如果不肯呢? ”
“先试探一下,如果不肯,我们再商量,我想他不会不放你的。”
“那好,我按你的办法做。”
阿林科夫按吕巴的策划做完硬的一手, 又来找杨增新施展软的。按吕巴对他说的软硬兼施的办法来对付杨增新。
阿林科夫听说杨增新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便顺势提出离开迪化的要求。他很温和而又坚决地说:
“都督阁下! 对你的关怀我非常感激,我一定会严格管教我的部下听从将军你的督导,请将军放心。不过,现在的地方太小,无法操练部队。将军应该理解我的心情,我是俄国的将军,不愿在这里久留,我操练军队的目的是还要回俄国去,我不甘心我们在俄国的失败,因此,请杨将军给予帮助,让我去塔城,你看如何? ”
杨增新听完他的话,心想:你的野心还不小。塔城有你们的同伙巴奇赤在窜扰,我还正在担心呐! 怎么会让你去塔城呢? 你一去,岂不等于巴奇赤如虎添翼吗? 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去。
但他又一想, 这支哥萨克骑兵异常凶猛, 如果在迪化闹起来,会引起祸患,不如让他们先去奇台,那里是通往东路的坚城,有雄厚的军事力量足可以监视他们的行动, 又可以通往塔城边境,到时让他由塔城回国,不就可以解决这批凶顽了吗?
杨增新想了想,故意为难地说:
“你不是说塔城巴奇赤欠你的款吗? 你们万一不和打起来不就两败俱伤了吗? 再说那里离红军很近,你操练部队会被他们发觉的,引起他们的交涉,让我为难。本来红军就多次提请我把你引渡给他们,但我一直拒绝,他们很不满,再让你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练兵演习,岂不授柄于人? 他们肯定会找我的麻烦,会让我将你引渡过去,你想出现这样对你不利的事,我会忍心吗? ”
阿林科夫一听杨增新说得这么严重, 心想可能没有离开的希望了,便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想了想,又说:“按将军的说法,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吗? ”
杨增新心想:我巴不得你快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但他表面上却又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走动着,沉思着,然后又坐回坐椅,对焦急等待的阿林科夫说:“我看这样吧! 你们先到奇台去,那里地广草场大,粮食也充足,向来是练兵的好地方。你在那里操练,离红军又远,他们不会发觉,可以避免许多麻烦。粮秣、服装由我无偿地供给,等你们练好了兵, 再从奇台去塔城, 你看好不好? 这可是我的一片好心啊! ”
阿林科夫摸不透杨增新的心思,但听说可以去奇台,立即松了一口气。他心想由奇台可以去塔城,去了奇台就由不了你杨增新了,我可以自由选择了,于是,他当即说:“那就去奇台吧! 谢谢杨将军考虑得这么周到, 我深表感谢! ”
说完,他立即站起来,向杨增新致以军礼表示感谢。
杨增新把他送出了门。
杨增新的俄文翻译官一直给他们翻译对话,并做着记录,这时他把记录交给杨增新看了一遍,杨增新说没什么差错,存档备忘好了。
俄文翻译官担心地问:
“将军!他去奇台万一再闹事,该怎么办?我看这家伙不怀好意,靠不住,请将军早做考虑,早做安排。”
杨增新笑了笑,拍着翻译官的肩膀说:
“你也看出来了。不错,这家伙贼心不死。不过,去奇台总比在迪化好,我会考虑对付他的办法,请你放心。”
翻译官微笑着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阿林科夫秘密会见了吕巴,说将率军去奇台。吕巴听后不同意他去奇台,说应该直接到塔城。
阿林科夫不解其中之意,就忧虑地问:
“这又是为什么? ”
吕巴皱着眉头,给了他一支俄国香烟,并给他点燃了。然后又点燃了自己的香烟,吸了一口,才回答:
“日本的调查员岗正三太郎刚从外蒙来到迪化,他告诉我俄国陆军总司令谢米诺夫已经占据了外蒙的库伦, 正在日本的支援下准备进攻西伯利亚。你到塔城可以进入科布多,与谢米诺夫将军会合,进兵西伯利亚,夺回我们失去的天堂,该有多好。”
阿林科夫立即雄心大振地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立即在迪化暴动,制造混乱,抢劫武器弹药,扩充军队,进入塔城不更好吗? ”
吕巴犹豫了半天,摇了摇头,说:
“不行! 太冒险! ”
阿林科夫疑惑地问:
“太冒险? 什么意思? ”
吕巴有些失意地说:
“机会错过了,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 ”
“因为杨都督在迪化做好了军事包围的部署,他从北京调运了一大批武器弹药,刚刚运进迪化,这说明他已严密防范着你,你能冒这个险吗? ”
“那又该怎么办? ”
“将计就计,去奇台联络伊犁的杜托夫将军和其他分散的友军做好准备,我联络塔城的巴奇赤,到时候同时暴动。你率大军到塔城,几路会合,先夺取北疆的地盘和权力,扩大兵力,充实装备,夺取粮秣,形成强大的力量,再和库伦的谢米诺夫将军会合在一起,共同进攻西伯利亚,恢复罗曼诺夫王朝,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
阿林科夫被吕巴说得忘乎所以, 仿佛失去的天堂马上又会出现在眼前,立即振作起来,精神奕奕地说:“好啊!太好了!我们出头的日子就要来到了,我同意你的意见,就按你说的办,我明天就开赴奇台,奇台也不错,看来,那是个有希望的地方,但愿上帝保佑我们早日成功! ”
阿林科夫带领哥萨克骑兵从迪化开拔前往奇台, 杨增新派精锐部队暗中监视,防止他们在路上造反。
到达奇台后, 阿林科夫的部队被安置在易于监视的城外驻地,接受奇台当局的管理。
一到奇台,阿林科夫安顿好军队的吃住等问题,就开始派手下分散潜入伊犁、博乐、塔城等地进行秘密联系。
当然,这些联系的人不是俄国人,如果那样的话,容易被奇台等地的守军和密探发现。
派出的都是华侨,装扮成做生意的人,秘密联系。
他的骑兵里就有一营多华兵, 营长和副营长分别由刘连克和张俊青担任。
白俄军中为何又有华兵呢?
在俄国本来就有不少的华侨, 特别是来自东北的华侨比较多。原因是东北与俄国边境接壤,出于种种原因,华人进入俄国的人数比较多。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 沙俄从我国东北招收了大批的华工到远东从事苦力工作,也有做其它工作的。
十月革命后,这些华工大部分参加了红军,也有少量的华侨被威逼利诱而参加了白俄军队。所以,阿林科夫的部队里就有了一营华兵。由于这些华兵在斜米跟随阿林科夫攻打红军,犯下了许多罪行,也就成了顽固不化的白军。
在阿林科夫窜扰伊犁时,他的部下刘连克带兵窜入红盐池,以此为基地到各地进行抢劫,与杨飞霞的马队发生了冲突,杨增新闻报后增派援军驰往博乐, 协助伊犁的驻军阻止刘连克的华兵窜扰滋事,防止他带动伊犁和塔城等地的汉族游民掀起动乱。
杨增新对付华兵的窜扰与对付俄兵有所区别, 手段也比较严厉。因为他怕华兵煽动从关内来的怀有不测之心的汉族游民趁机造反,动摇他的政权,所以,他采取了比较强硬的措施。
另外,他又派出说客说服刘连克,委他以管带的官职,收编他的华兵。刘连克当时处于被围困的境地,缺乏粮草,只好答应了杨增新的收抚,从红盐池率军到博乐接受安排。
因为红盐池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又可挥军往返伊犁、塔城等地,不易为当地驻军随意牵制,而博乐则不同于红盐池,利于驻军围困,所以,杨增新把刘连克的骑兵安排在博乐。
刘连克从红盐池开拔时,他的两个华人连长拥兵自重,不同意去博乐,他们看出此举的险恶用心,更不接受所谓的招抚。
刘连克怕他们的对抗带动全营抗命, 便命令他的心腹卫兵埋伏在营房,派人传令那两个连长去营房开会,他们犹豫不决,问来人开什么会?
传令兵依刘连克的密令谎说刘营长改变计划,不去博乐,要两位连长去商量机密问题。
这两人相信了传令兵的话,当即来到营房,刚一进门,就被埋伏好的卫兵开枪射杀了。
刘连克召集全营官兵, 宣布两个被杀的连长是因为违反军令而被枪决的。全体官兵听后,一致表示服从命令,没有一个敢于违抗军令的人了。
刘连克移营博乐,得到了粮饷和军装,但却失去了自由,终日被伊犁当局和其他增援的部队所监视,令他很苦恼。
他虽然表面上听从伊犁当局的指挥, 但内心却仍然想着如何和阿林科夫联系,有朝一日想法离开此地。
他面见阿林科夫的华人联络人,接受了阿林科夫的密令,准备参加暴动。
伊犁的杜托夫等人也与阿林科夫所派的情报人员取得了联系,也在准备参加暴动。他们密谋攻占奇台,缴收驻军的武器和弹药,抢掠财宝、马匹,进兵科布多,与塔城的巴奇赤联合,再与库伦的谢米诺夫会师。
阿林科夫活动得很厉害, 他已经秘密联合了不少的白俄溃军,准备一举占领整个奇台。
为了摸清奇台城内军队的布置情况, 阿林科夫派他军中的华侨祁振海化装成生意人进城去侦探军情,被守城的军队捉住,经过严刑拷打,承认了自己是阿林科夫的华人侦探。
他供出了阿林科夫军队的人数和拥有的武器, 交待了阿林科夫秘密联系四处的白俄军队,准备暴动的情况。
奇台当局掌握了这些情况,立即电告杨增新。杨增新电令关闭城门严守,杜绝阿林科夫的军队入城。
又电令元湖、布尔根等地的驻军防止阿林科夫的军队北上作乱。电令巴里坤和哈密以及鄯善的骑兵驰援, 驻扎在奇台城外。命令迪化附近的各营前往孚远驻扎, 由蒋松林担任前线司令,负责指挥防守任务。杨增新密令蒋松林不要以武力对抗,而要以强大的守军攻势迫使敌军退却, 给敌军以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精神压力,让他们感到如果开战必遭失败,自取灭亡,实现瓦解敌军的目的。
在这种军事压力之下, 阿林科夫感到自己的计划和部署已被杨增新所掌握,不然不会针对他调集如此强大的兵力,不会设置如此严密的包围圈。
他由自己的华人侦探祁振海的失踪联想到自己的机密已被破晓,不由灰心丧气,后悔自己做事不密。
几乎是同一时间, 杨增新又派外交特派员张绍伯和教育厅长刘文龙火速赶到奇台以文攻心,好言相劝,让他缴出武器来。
阿林科夫出于无奈,只好答应缴出武器。他相信这两个长官是代表杨增新而来的,也相信按他们的话做不会受到谋害,因为上次也是这两个人出面协调的,所以,他相信即使他的部队没有了武器也不会被消灭的,他按手续缴出了武器。
有许多武器仍然埋藏在不同的地方,他并没有挖出来,也没有说出来。但杨增新指示伊犁当局不予理会,不予追究,派出侦探秘密监视秘密寻找就可以了, 反正这些武器暂时还不会被敌军挖走,等于存在这里。
杨增新认为阿林科夫仍然留在奇台还会作乱的。因为杜托夫的残部还在活动,华人部队也在等待机会,应当将他们隔绝开来,便于逐个解决。
所以,杨增新要把阿林科夫调往迪化。
这时候,杨增新收到一封来自外蒙的电报,这电报不是发给杨增新的,而是发给阿林科夫的。
为何被杨增新收到了呢?
因为,杨增新不仅在星星峡设立关卡,严密审查来往的可疑信函和电报,而且在邮电部门暗设密探和心腹长官,一旦发现可疑的电文,立即呈报他。
发给阿林科夫的电文自然在呈报之列, 所以杨增新接到了这封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