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出手枪对准十字架上的人,向他的胸部开了一枪,那人立即垂下头来,但身子还在挣扎着。他又命令长枪手补了两枪,那人终于一命归天了……
王丽玉把将军服和七狮宝刀委托给迪化大商人南大荣,让他带往喀什面交马福兴,而自己则继续在北京上层活动,改变了急于回喀什的主意。
她的结拜姐姐余丽美以有这样一位善于外交的妹妹而感到快乐,所以也一再挽留她继续住在自己的家里,给她解闷。
她们整天形影不离地出入官场大肆活动,显得非常活跃。
王丽玉被北京的繁华与奢侈迷住了, 她以曹锟小姨子的身份与余丽美在社交界鬼混,受到上层人物的热捧与恭维。
王丽玉很善于交际, 一时间在京城成了不可多得的风流人物。
王丽玉本来生得十分漂亮,占尽了杭州女人的清丽与秀色,一经刻意修饰与打扮,更加风流迷人,乐得曹锟喜不自禁。
由于王丽玉是大总统曹锟的小姨子, 便引起政界许多人的青睐,争先恐后地向她大献殷勤,她感到飘飘然,更加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更加不择手段地拼命活动。
在北京的新疆议员和杨增新派去的密探密切注意王丽玉的行为,跟踪探索她所活动的秘密。
他们把王丽玉的活动情况随时电告给杨增新, 使杨增新做到心中有数,便于对付。
杨增新牢牢地控制了王丽玉和马福兴联系的各种渠道,随时掌握着他们的动向。
杨增新思前想后认为王丽玉是造成马福兴叛离他的真正祸根,应当斩断她跟马福兴之间的联系。
杨增新又忌又恨,恨不得抽了王丽玉的筋。然而相隔千山万水,人家又有曹总统的保护和青睐,杨增新惟有恨骂的份儿而没有下手的机会。
他想派人去北京暗杀王丽玉,以绝马福兴投靠中央的官路。
但又一想此时暗杀这个炙手可热的交际花会引起北京政府和曹锟的重视,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
弄不好授人以柄,正好给曹锟以调虎离山的口实,而让马福兴取代我杨增新。所以,他放弃了对付王丽玉的念头。
对马福兴他却不愿意就此罢手, 他认为马福兴与曹锟素昧平生,从未打过什么交道,仅仅在王丽玉的串通下刚刚勾结在一起。
不杀马福兴将来后患无穷。即使马福兴本人出于良心和道义,在我的规劝与众人的谴责下,也许会幡然省悟,有所收敛。但王丽玉却不一样,这个青楼出身的烟花女子向来心肠狠毒,心中的鬼点子也很多, 而且见过大世面, 对官场沉浮知道得一清二楚,对权力之争的险恶风浪也见得多了,她既然怂恿自己的丈夫投靠曹总统,自然就会有所图谋,当然也就不会同意马福兴中途改变主意。
马福兴平时最宠爱王丽玉,认为她见多识广,善于交际善于应酬,对他的政务帮助很大,所以常常是言听计从。
而今曹锟在北京称她为小姨子, 她也以姐夫称呼曹锟这个得意忘形的铁腕人物, 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有了曹锟的支持,王丽玉是无所畏惧的,她会极力鼓动马福兴反对我的,推翻我的。
王丽玉早有野心要当新疆的第一夫人, 她有曹锟做靠山绝不会让马福兴屈居于我之下。
在她的迫使下马福兴肯定会拥兵自重而向我发难的, 肯定会将日益膨胀的野心付诸于行动的。
杨增新在心中对此事进行了仔细的分析, 思考了此事的利害关系,评价了王丽玉对此事所起的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有心不杀马福兴而采取规劝与开导的办法, 但认真考虑的结果他认为事已至此规劝已无用, 左右马福兴的人不会听从劝告。
如今的马福兴已是骑虎难下, 他在王丽玉的软硬兼施下肯定会倒向中央的曹总统而不会听命于杨增新的。
所以,杨增新认定现在的马福兴是他的心腹大患,决定让他从自己的身边永远消失,而且越快越好,免得再生枝节。
他认为:马福兴离开了人世,想当新疆都督夫人的幻想就落空了,也许她会就此罢手而彻底投入曹锟的怀抱,永不再回喀什为马福兴守节。
这样的风流女人不会从一而终的, 自然还有其他权重位高的人在等候并任她选择,对她而言,北京的诱惑力远远超过了新疆喀什。
即使她想借助曹锟的手替死去的马福兴报仇也是无法如愿的,那只不过是水中捞月,白费心思。
因为, 杨增新已经想好了隐蔽自己的办法, 这办法就是暗杀。他要派出绝对可靠的亲信去暗杀马福兴。
究竟派谁去刺杀马福兴最合适呢?
杨增新思前想后选择着比较理想的人。这个刺客必须跟马福兴很熟悉,最好是沾亲带故的人,这样的人,马福兴不会轻易产生怀疑。
这个刺客必须有雄健而魁梧的身体, 能在徒手格斗中胜过马福兴,不然万一被马福兴所擒拿,则一切都会泡汤。
在枪法和刀法上这个刺客绝对属于一流, 必须能够做到百发百中或者挥刀见血,否则是难以对付马福兴的。
这个刺客也必须具备暗杀方面的经验:不仅杀过人,而且杀过不少的人;不仅会杀人,而且胆大心细,手脚很利落很干净。
具备这些条件的杀手并不是很多的, 让杨增新颇费了些心思。想来想去他终于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很适合充当刺杀马福兴的杀手。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他就是在长相与举止上有点像三国时关云长的那个人。此人面容坚毅,长着一双丹凤眼,常常半睁半闭的。
他不仅身材高大健壮,而且力大无穷,与马福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矣。
他曾经为杨增新杀过人, 杀的就是杨增新的云南同乡夏鼎和李寅,在那场拼杀中杨增新目睹了他的不凡身手。
这个人叫陕有才。
陕有才现任阜康县的守备,离迪化城不太远,杨增新一道电令立即把他请到自己的密室,指示有关杀人的事。
根据陕有才的经验, 凡被请到密室肯定会有相当重要的事情,不是什么重大的机密事,就是有关杀人的事。
他被请到密室,立即感觉到可能又会是有关杀人的事。他有了思想准备,不慌不忙地坐在椅子上,半睁着丹凤眼聆听杨增新的指示。
杨增新并不直接说出请他来的目的, 而是先聊聊家常和关于陕有才的升迁问题,他说他很器重陕有才,现在想提升他的官职。
陕有才心里很明白,这仅仅是开场白,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引诱和暗示,下面才会提出真正的意图,这是杨增新常用的手法。
果然不出陕有才所料,杨增新在热情的聊天中,突然沉下脸来,很伤心地说:
“有才啊! 你是我的知己,我不得不对你说一件让人看笑话的事。”
陕有才不明底细,一怔之后,问:
“将军说的是什么事? ”
“关于马福兴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
“听说过。”
“你说给我听。”
“他在喀什以‘帕夏’自称,招兵买马,壮大他的势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民愤很大,他的手下更是残无人性,搞得天怒人怨啊! ”
“就这些吗? ”
“还有什么事? ”
“你想想看。”
“还有……对了,我听说他和英国领事、俄国领事打得火热,还跟日本人来往。”
“对,确有此事,还听到什么事? ”
“其他事我就不知道了。”
“你听说过王丽玉在北京的事吗? ”
“没听说过。她到北京干什么? ”
“搞阴谋活动,要推翻我。”
“真的? ”
“千真万确的事。”
“这个该死的婊子! ”
于是, 杨增新一五一十把马福兴秘密勾结曹锟的事讲了出来。在讲述中,杨增新极尽扩大和丑化之能事,把王丽玉说成美女蛇,而把马福兴说成急于夺他宝座的野心家,并说马福兴已经暗中操练军队,准备宣布独立后进攻迪化等等。说得相当严重,让人听了觉得马福兴是一个丧尽天良没有人性的家伙。
陕有才听完后感到震惊, 感到马福兴忘恩负义而残酷无情到了极点,他不由联想到过去的事——
十年前杨增新想提拔陕有才当迪化城的马队统领而接替马福兴的职务。
因为马福兴被提升为喀什的提督而离开了迪化。
马福兴反对陕有才接替他的职务, 他说陕有才徒具武功而没有威望,说他只能舞刀弄枪而难以驾驭整个马队。
当时他说这话时陕有才就坐在杨增新的对面, 而他则坐在杨增新的旁边。马福兴当时的样子十分狂妄,说话也十分霸道,陕有才心中窝了一肚子的火,但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只好忍了下去。
马福兴居功自傲的态度使陕有才敢怒而不敢言, 他深知马与杨是结拜兄弟,所以,他一直不敢得罪马福兴。
而今听杨增新如此一说才明白他们之间已不存在什么结拜兄弟的情义了,有的只是仇恨和谋杀,所以,他的顾虑消失了,胆子也大了。
他说:“如此看来马福兴变心了,这可不能马虎,不知将军怎么办? ”
“你认为该怎么办? ”
“一山不容二虎。他要谋反,将军就该先下手除掉他。”
杨增新本想说这样的话,但他为了显示大度与宽容,耍了个心眼,让陕有才说出来。
陕有才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杨增新心中很高兴,脸上却表露出不忍心的样子,有所顾虑地说:“可他毕竟是我的结拜兄弟啊! 我怎能下得了手呢? ”
陕有才早已忌恨马福兴,认为他太骄狂太不通情理,而今好不容易他们反目成仇,不能错过这个攻击的好机会,便说:“马福兴早就看不起将军了, 他迟早会夺你的都督位子,你可不能掉以轻心。你若不除掉他,他会杀了你的,这个人我了解,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杨增新进一步引他:
“怎么个除法呢? ”
“派大军去征讨他。”
“那样做太暴露,人员伤亡太大,也不易除掉他。”
“依将军的意思该如何办? ”
“只有暗中刺杀他才为上策。”
“既然这样,我愿担此重任。”
“心里话吗? ”
“愿为将军以死效忠。”
“有无把握? ”
“万无一失。”
“好! 一言为定,由你前去刺杀他。大功告成,你就是喀什的提督。”
“谢将军提携之恩。”
“从今往后,你我就是兄弟之交。”
“感谢将军的知遇之恩。今后,即使我肝脑涂地,也绝不会背叛将军,请将军放心。”
“我相信你的忠诚,愿你马到成功,凯旋而归,我将以隆重的宴会为你庆功! ”
“借将军的吉言,有才保证完成使命。”
陕有才离开杨增新去做启程的准备了。他选好了两支最好的枪,一手一支,到时双枪齐发,百发百中。
在枪射中他还未曾有过失手的记录, 那次砍杀夏鼎与李寅的激战他觉得过于费事了,显得不够利索。因为,那次不准用枪,他用的是刀,才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而今杨增新答应他用手枪暗杀马福兴, 他认为这就方便多了,更得心应手了。他觉得枪杀马福兴绝对不成问题,他有信心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马福兴。
他要以秘密的方式暗杀马福兴,因为,他与马福兴还多少沾点亲,和他周围的人也颇有交情,如果大家知道凶手是他的话,他将如何做人呢?
他如此想着,一咬牙,把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心中暗下决心: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从今天起,他马福兴的老命,就攥在我的手心里。他非死不可!
派出杀手之后,杨增新并不十分放心,他怕陕有才万一出了偏差或者有个闪失,将贻误他的战机,所以,他又想出了第二套方案,作为除掉马福兴的又一个可行的谋略。
他又电调乌什县县长马绍武来迪化面见自己。马绍武在督署三堂看到杨增新对他格外热情, 便揣测可能有什么好事告诉他。
他便放心地坐在杨增新对面的椅子上,等候他开口讲话。
杨增新对马绍武就不像对陕有才那样绕着圈子讲话, 而是比较单刀直入了。
他为什么要请马绍武出面呢?
因为,马绍武跟马福兴有仇又有冤。
马绍武一直在攻击马福兴并说他在喀什胡作非为, 很有称霸全疆的野心。
他曾不止一次在杨增新面前参奏马福兴如何在喀什勾结英、俄领事的事。
更引起马绍武不满的是马福兴一夜之间竟将他从疏勒县县长的官位上踢下来,让他去当庶民。
这又是为什么?
几年前马福兴办寿宴,非常隆重非常讲究,所有的长官和地方上的头面人物都来祝寿,并送来了珍贵的礼物。
喀什所属各县的官吏和上层人物也都来庆贺马福兴的寿辰。
马福兴端坐在三堂上,所有这些人都向他跪拜磕头,俨然是臣子们拜见皇上,气氛相当森严,礼节十分讲究。
马绍武的父亲是清真寺小坊的领袖人物, 马绍武凭借其父在伊斯兰教小坊一派的实力,自然也以教主自比。
小坊和大坊在经典教义的内容和宗旨方面大同小异, 根本上没什么大的区别, 而在具体教规和具体礼仪上及其诵经做法上有所不同,其中有一点是小坊的信徒见了师父必须跪下磕头,而且小坊的宗教领袖是很神圣的。
马绍武的父亲是小坊的宗教领袖,他不仅没有来祝寿,而且指示他儿子不向马福兴磕头。按教门的规矩,马福兴是马绍武父亲的信徒,应当向他父亲跪拜磕头才对。
但马福兴根本不理会这一套,而且也不遵守宗教的规矩,常常攻击马绍武的父亲不懂装懂,所以,他们常因宗教的分歧而发生争议甚至相互攻诘。
马福兴未见马绍武前来磕头, 很生气, 便到前厅来接待客人,突然看见自己的云南夫人跪在马绍武面前磕头,立即上前拉起她打了一记耳光,将她训走。
马福兴转过身冷不防又扇了马绍武一记响亮的耳光, 并当众骂他不识好歹,声言枪毙他,被客人们劝阻了。
云南夫人是小坊信徒,而马绍武也算是小坊的师父,所以云南夫人见了他跪在地上磕头。这是教门的规定,在当时人们都这样做,司空见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然而马福兴认为云南夫人跟马绍武是亲戚, 论辈分她是马绍武的姐姐,不应该行这样有伤他面子的礼节。
更重要的是马福兴不见马绍武向他磕头而气恨交集, 无处发泄,正好看见这件事,便借题发挥地打了马绍武并当众羞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