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福兴也曾发电给杨增新说,他出兵中亚,而边境也需要加强,急需扩充兵力,而今英军打算从印度出兵到南疆一带也是事实。杨增新在电文中详细备述了这些事情,声称依马福兴前不久的电文要求而作出决定,派兵增强边防力量,固守整个南疆。
马福兴被这份电文所迷惑, 不知所措, 而王丽玉又不在身边,没有一个好参谋提醒他,所以,他被稳住了。
杨增新又给马福兴的儿子马继武发去了密电, 电文的内容与给他父亲的那份大致一样,但最后却强调说他很想念马福兴,兄弟一场情义深长,有时做梦都想跟马福兴在一起,而今两人都老了, 他想把马福兴调回迪化任要职, 到时候可以常见面常聊天,也就不感到孤独了。
特别说明将马福兴升迁迪化后, 他的提督职务由儿子马继武担任,希望他严格保密,切勿泄露给任何人,并指示他很好地接待经喀什去和田的部队。
这封密电抓住了马继武的弱点:我做梦都想当提督,而今父亲老了,脑瓜不灵了,应当回迪化陪杨将军去,把提督宝座让给我。
官迷心窍的马继武也被杨增新的甜言蜜语所蒙骗了, 达到了稳住他的目的。
父子二人都被杨增新所蒙蔽了。
他们不会怀疑杨增新会对他们下毒手。
儿子为了当提督期盼老子快离去而不愿向老子透露电文的机密。
杨增新早已掌握了他们的心理活动而暗中利用他们之间的思想矛盾,实现离间的计划从而逐个消灭。
由此可见杨增新是何等的精明何等的狡诈了, 他不仅会观察人的思想动态,而且也很会利用人的弱点达到自己的目的。
远在喀什的马福兴成天忙于训练部队,料理政务,对杨增新究竟派来了多少官兵他心中无数。
他心想:杨增新派来的兵力肯定很有限,如果真要与我开战的话,我会打他个落花流水,不要说我的兵马有多少,光大炮就有一百多门,还怕他杨增新不成?
所以,他并不把远来的官兵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事,他相信了杨增新的话。
杨增新在通往喀什的要塞之处都安排好了哨卡和密探,检查来往喀什的人的背景和行囊, 发现行迹可疑的人当即押回迪化处置。
在迪化和三个泉子也布置了眼线, 侦察与马福兴有亲戚关系的人在搞什么活动, 惟恐这些人得知大军出发后给马福兴传递情报。
马福兴发迹后在他原来住的三个泉子盖了一座公馆, 里面住着一个绅士名叫齐福禄, 此人打听到这支庞大的队伍是开往喀什的, 料想去意不善, 写了一封说明队伍兵力与人员情况的信,派人去喀什报告马福兴。结果未出迪化,就被杨增新的眼线跟踪抓获,搜出了信件,连人带信押去见杨增新。
杨增新下令关押了送信的人, 并把三个泉子公馆的齐绅士也抓来关押起来。
如此拦截送信的人不说, 杨增新还在邮政检查处检查发往喀什的信函,发现通风报信的信函一律扣压没收,并查出发信函的人当即关押起来。
如此封锁消息的做法自然使喀什的马福兴和马继武变成了瞎子和聋子,他们怎么会得到真实的军情呢?
杨增新向喀什所属各县的长官们全都发出了密电, 内容跟发给马福兴的电文内容一样,但下面的意思就不一样了。
他命令各县文武长官不得阻止开往喀什的大军, 更不准与他们为敌,要热情欢迎并慰劳他们。
对这支大军的态度如何是衡量对杨增新的态度的标准,如果喀什方面调令各县部队阻止大军前进,一律抗命不从。
各县文武长官早对马福兴父子的不可一世、专横粗暴、跋扈嚣张看不惯了,都盼望杨增新能够早日降罪于他们。
他们看见浩浩荡荡的人马从自己的眼皮底下开往喀什,心里都在怀疑可能杨增新有消灭马福兴之意。
因为他们所看到的部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涨,人马强壮,而且是一支数目特大的部队,这样的部队显然是去打仗的。
凡是看到这支庞大军队的各县文武长官们一律对马福兴父子缄口不言,更不会派人前去喀什传送消息。
如此一来, 各县的文武长官都成了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嘴上不说心里明白马福兴将有大祸临头。
他们各个都站在杨增新的一边, 小心谨慎地按杨增新的电令办事,不敢越雷池一步,没有人敢向马福兴通风报信而自寻祸端。
杨增新的讨伐军日夜兼程,马不停步,很快就到了阿克苏。
而马福兴还被蒙在鼓里呐!
他心想自己没做对不起大哥的事,何必惊慌不安呢? 所以他依然我行我素的照常工作,不做任何准备。
他手下有一位机敏过人的马队统领,不仅善于领兵打仗,而且为人很忠诚,作风也正派,人缘关系很不错。
这位统领名叫马雄焕。他当初跟马福兴一起为杨增新打江山的时候,也很骁勇很卖力,在杨增新计夺都督宝座的智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人广交朋友,路子宽。杨增新的人马一到阿克苏,他的朋友怕他受马福兴的牵连, 急忙赶到喀什告诉他杨增新部队的情况,说大都是精锐部队,多半的武官都是马福兴往日的对头,而且他的仇敌马绍武还是回队的统领。
朋友猜测说杨增新心怀恶意,可能会征讨马福兴,请他留神别受蒙蔽而成为刀下鬼,马雄焕听了忐忑不安。
这位知心朋友报完信后骑马飞驰而去了, 马雄焕陷入沉思中。分析眼前的形势,他认为一旦马福兴垮台,他也会跟着倒霉。
他决定探明虚实报告马福兴早做准备,以防万一。他派出侦探去阿克苏一带侦察,侦探们回来后都惊诧不已。
他们的说法都很一致:杨增新的大军不但人强马壮,而且装备精良,大约有十六个营的兵力向喀什开来,大有攻城掠地的阵势。
马雄焕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打发他的侦探们继续侦察,而他径直到马福兴的提督府去找马福兴汇报军情。
马福兴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他直截了当地向马福兴提出自己所侦察到的情况,建议马福兴及早做军事准备,以防不测。
听了他的话,马福兴沉下脸思考了一会儿,也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怀疑其中有文章。他对马雄焕说容他考虑一下。
马雄焕一走,马福兴立即派人叫他儿子马继武来问情况。马继武一心想按杨增新密电上的许诺办事, 巴不得早日解除老子的兵权让位于他,所以,他谎报军情说马雄焕所说的都是不实之词,没有那么回事,说他故意扩大事态,制造他父亲与杨将军的矛盾,应该受到处置才对。
听了儿子的一番话,马福兴心里坦然了,他也认为杨增新不会昧良心害他的,他是他的功臣啊!
在他的部下与儿子之间,他该听谁的呢? 他想了半天,心想人心隔肚皮难揣摸,还是听儿子的话吧!
他相信了儿子的话,不过要求他派人再去打探,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才放心。他儿子答应了,并说一切由他负责,父亲不要劳心费神。
马继武走后的第二天, 马雄焕又匆匆忙忙赶到马福兴的公馆神情慌乱地向他报告:
“提帅啊! 大事不好啦! ”
马福兴不慌不忙, 依然坐在椅子上, 让丫环给马雄焕倒杯茶,让他坐下来慢慢说。他平静的心态使马雄焕感到很吃惊,很气愤。
他漫不经心地问:
“出了什么事? ”
马雄焕向他使眼色,意思有伺候的丫环在旁边不好说话。
不料他摇摇头,说:
“没事! 你快说吧! 她们不是外人。”
马雄焕为难地说:
“提帅啊! 将军的队伍有十五六个营,来势凶猛,我看凶多吉少,得及早做准备啊! ”
马福兴呷了一口茶,说:
“不会吧! ”
马雄焕肯定地说:
“我派人侦察过了,人们都在传说不好的消息,让人听了很担心。”
马福兴认真起来,问:
“什么消息? ”
马雄焕叹口气,说:
“关于提帅的事。”
马福兴关心地问:
“我的事? 究竟什么事? ”
马雄焕摇着头,只顾叹气,又看看那旁边的丫环,沉默不语。
马福兴觉得很严重又很神秘,对方说不出口,只好打发走旁边的丫环,又催他说出来。
马雄焕很紧张很关切地说:
“杨将军的大队人马已从阿克苏出发了, 那里的人们都说,杨将军调动大军去征讨马提督,还说……”
他闭嘴不说了,马福兴着急了,追问他:
“还说什么? ”
马雄焕硬着头皮说:
“还说杨将军要拿你问罪呐! ”
马福兴听后半天不说话,心想:曹锟的事莫非他知道了? 要不就是听说了我和英、俄领事来往的事? 可这些事都很保密,他怎么会知道呢? 即使知道了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又没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杨增新他不会知道那些事,如果知道了他会问我的,我也会告诉他的,他也不至于突然发兵征伐我,难道他就不怕我趁机反了吗?
不会的,他的来电说得很明白。他难道还信不过我这个大功臣吗? 我绝对不信杨增新会对我下毒手。
这中间肯定有造谣生事的人在做文章, 知道我是将军的忠臣,想趁机煽动我起来闹事,以便混水摸鱼,捞一把。
他对马雄焕不动声色地说:
“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
马雄焕急切地回答:
“我认为应当立刻做准备,调动部队,应付突然袭击。”
“有这个必要吗? ”
“很有必要! ”
“如果杨将军没有征讨的意思呢? ”
“提帅! 事情明摆着,你怎么还不信? ”
“可杨将军的电文讲得很明白。”
“电文怎么说? ”
“他说为防止英国从印度进兵和田,派部队协助我们加强边防。还说,部队到喀什,命令我帮助鄂英训练部队,特别是骑兵,留下一些归我指挥,其余的驻和田边防。”
“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
“我想不会的。前两年俄国不是骚扰得很凶吗?前不久,英国军队不是又在靠近印度的边境上偷运军火吗? 我不是还发电要求征兵吗? ”
“可这事已经过去了。我看这不是真正的理由,这里有提帅,和田又有刘立安,何劳他兴师动众呢? ”
“按你的意思怎么办? ”
“调动部队阻止他进兵喀什。”
“那样不就公开对抗了吗? ”
“这叫有备无患。”
“可人们说这叫犯上作乱。”
“作什么乱? 有什么话可以明明白白地说,为什么要兴师动众,以武力进兵呢? ”
“可将军在电文上说得很清楚。”
“那为什么派来的头领都是与你平日不和的人,而且回队统领是你的仇人马绍武呢? ”
“真有这样的事儿? ”
“没有我怎能乱说吗? ”
“可我儿子说没有这事儿。”
“哼! 他胡说! 他不去侦察怎会知道? ”
“你能保证你派去的人不是道听途说吗? ”
“我相信他们的侦察。”
“我不信! ”
“为什么? ”
“这明明是叫我以武力来对付将军的部队,叫我与将军公开为敌,我怎么能做出这种犯上作乱的事来? ”
“难道你就伸长脖子让人家宰吗? ”
“让谁宰? ”
“杨将军! ”
马福兴听到这里,心想你一个统领竟敢这样顶撞我? 不过,他跟我还有亲戚关系,按辈分他比我大,我该称他为表兄,同一个家族的人嘛! 难怪他如此关心,如此着急。
要不然,我早把你关起来啦! 他想完,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声色俱厉地说:
“你再敢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会枪毙你!你走吧!快走!别惹我再生气! 走! ”
他说完,拍起桌子来。
本来就很激动的马雄焕见他的这位表弟如此固执如此刚愎,不由大光其火地说:
“怪不得人家向你开刀呐!原来是这样一个粗野的人!哼!不听劝,有你好吃的果子呐! 不用赶! 我会走! ”
马福兴听他发火了,更是暴跳如雷,又拍桌子又大喊:“滚! 你这个畜生! 闭住你的臭嘴,不然,我枪毙你! ”
马雄焕的一番好心没有得到好报,反而换来了一顿臭骂,气得他彻夜难眠。
他左思右想觉得这是件关系整个家族的大事, 人命关天的事不能轻易撒手不管,骂归骂,气归气,但防止杨增新搞阴谋的活动还必须火速进行,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
关键还在于说服马福兴,让他无论如何觉醒起来,调部队阻止杨增新的部队开进喀什。
不然的话, 马福兴一旦丧了命, 整个家族的命运就不可想像,就会人头落地而悔之莫及。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和田的刘立安。对,请他出面说动马福兴做出抵抗的军事防备。
他认为刘立安是马福兴的结拜兄弟, 又足智多谋, 善于应变,请他出山劝说马福兴再好不过了。
马雄焕快马加鞭,不辞辛劳,很快飞驰在通往和田的尘土飞扬的大道上。
他的心情很沉重,马儿似乎很能理解主人的心情,不停地飞奔着。
到达和田后, 他面见了刘立安。刘立安握住他的手久久不放,问候了一番,把他让到府宅,摆上水果点心,又倒上盖碗茶,开始寒暄起来。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由寒暄转入正题。
刘立安问他为何如此心神不安, 他便一五一十说起马福兴不听劝告的事。
马雄焕就杨增新的兴师动众谈了自己的看法, 得到刘立安的认可。刘立安也听说了马福兴与曹锟暗中交往的事,也知道他与英俄领事交往的事,明白其中的奥妙,肯定会被杨增新所发觉而产生忌恨。
刘立安根据马雄焕的讲述也认为杨增新会对马福兴采取铲除的办法,至于后果会有多严重,他也很难说清楚。
不过,他认为危在旦夕,凶多吉少,这已是肯定的事情了。
马雄焕请他到喀什劝说马福兴,他思忖了一会儿,摇头说:“我去劝他也未必见效。”
马雄焕说:
“你们是结拜兄弟,你的话他会听的。”
“不一定,他这个人很固执。”
“可你们是盟过誓的啊! ”
“那就更不能去了。”
“为什么呢? ”
“盟誓的是杨将军、他、还有我,三个人同为结拜兄弟。现在已经十多年了,见面很少,每个人的心思也很难知道。杨将军怀疑他有野心,我再去见他,岂不引起杨将军更大的怀疑,以为我给他出谋划策,这不更加重了他的罪名? 所以,我不能去。”
“难道你见死不救? ”
“话不能说得这么严重。杨将军不一定会要他的命,很可能削去他的兵权,让他离开喀什。不过也不能太大意。”
“依你之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