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住在柯孜勒塔斯村的公社信用社职员黑依扎提的大哥来看望我父亲。围坐在餐巾边上的来客们再次提起了有关神枪手的话题,黑依扎提大哥讲的故事令我们捧腹大笑:
那个时候我还没满20岁,在信用社的一个分理处工作。由于刚刚参加工作,手脚利落,非常积极,而且总是看着领导的脸色行事。有一天,领导对我说:“跟我走。”他带着猎枪,我没敢问他去哪里,那时候奉命从事秘密工作就是那个样子的。1952年至1953年,阿勒泰地区正处在“三反运动”时期,我忐忑不安地想:我们是不是又要去抓人了?我俩一同走到了马厩里,他指了指一匹枣骝马,说:“你把那匹马牵出来。”
我牵出了马。
“坐到我后面。”
我坐了上去。
我们一溜烟朝城外奔去了。真主保佑!我一侧肋部被枪托顶着,臀部又被硌着,真是疼死我了,但是我不敢作声。就这样,我们临近了一个叫库克沙孜的沼泽地。那个时候,那里还没有村庄,是一片被牲畜踩踏过的青草地,当时正有一群牛在吃草。我看到牛倌正在一个小山坡上扯着马缰绳放马。在那片大沼泽地里,有一群灰雁鸣叫着四处游走。这时我才明白我们是来打飞禽的,我的心这才渐渐地放松下来。我的领导指着不远处的一头犍牛对我说道:“去,把那头牛给我抓过来。”
我走过去把那头犍牛牵了过来,我们并没有征得那位牛倌的同意。他看到我牵走了犍牛,并没有说什么。我的领导拴好了马之后,说道:
“牵着牛走过去!”
我照他说的将犍牛牵着走了过去,而他自己则藏在犍牛的一侧一同行走。在靠近那些灰雁的时候,他突然说道:“站住,你就拽着它的鼻绳站在那儿不要动。”
我紧紧地拽着牛鼻绳站在那儿,而他自己则跑到犍牛的另一侧,向后退了四五步,把枪放在一块突起的苔藓上面,趴倒在了地上。
那些游走在沼泽地里的灰雁并没发觉身边此时隐藏着危险,它们依然歪着脑袋鸣叫着,还用眼睛瞅瞅我们,依旧吃着面前的苔草。而犍牛也用尾巴拍打着身上的苍蝇,站在那里悠闲自得地嚼着绿草。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只盼那发子弹快一点射出来,好快一些结束现在的情形。猎手对准目标似乎有一段时间了,过了好一会儿,随着“咚”的一声巨响,犍牛大吼一声,摔倒在地上,连我也被带倒了。我的两眼直冒火星,我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我立刻从压着我的犍牛下面抽出身,犍牛这时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而那些灰雁却都安然无恙,它们仿佛在嘲笑我们,绕着我们的头顶盘旋了一阵,然后列成方阵飞向了天空,好像再也不会光顾这里似的。
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我们的那位牛倌,骑上马飞奔过来,大骂道:“难道你没见过父亲狩猎吗?你是从哪个祖宗那儿见过这样狩猎的?要是打中这个小孩,你怎么办?”他大声斥责着。猎手这时想起了刚才喝令我的话语,羞得无地自容。当时,由于年轻,不谙世事,我对狩猎这个行当一无所知。猎人利用犍牛捕猎的方法并不是那样的,手持猎枪的猎人为了不惊动飞禽,会以犍牛做掩护,慢慢地靠近飞禽,然后把猎枪固定在犍牛腰部或者脖颈处,再进行射击。这是我后来才弄明白的事情。就这样,我亲眼目睹了这位让我牵着犍牛、自己在一边射击的“猎手”可怕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