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冬天,父亲在远牧场牧马。他曾经在那儿设置了捕兽器,捕获过四五匹野狼。我记录了他的回忆:
那时候,我们在阿克达拉牧马,经常搬来搬去。当时,正好是12月底,天气特别寒冷,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连衣服都不敢脱,只能把毡房底部用雪埋好,然后在简易的毡房里用枯树枝生火做饭取暖。我们缺少清油、肉以及锅碗瓢盆,幸好公社给我们提供面粉,我们就在灰堆里烤馕吃,我们很少吃上肉。那时候卡斋大哥给我们做饭,他做面条的时候把膝盖当面板使用。做饭时,他把一块小白布铺在膝盖上在上面擀面,然后把擀好的面揪成片下到锅里。我们除了自己用的碗,还有一个用木头做的椭圆形豁口木盆,也不知道那是谁家留下的,卡斋把它比喻成我们村里的一个长着塌鼻子的人,给它起了一个绰号——“阿勒克”。除了木盆以外,我们还有一口锅,我们用它和面、煮饭、烧茶,还用它化雪。我们把雪放进锅里化成水,用来洗脸,每天我们用它化一次雪。那时我们常常在口袋里装上酸奶疙瘩,含在嘴里吃。远牧场的生活就是这么艰苦。
我们牧马之后回到毡房,吃完面条又要出去。在远牧场要穿很厚的衣服,我们里面穿上皮袄、短大衣,外面还要穿上一件长大衣和大棉裤,脚上穿的是又厚又大的毡靴,头上戴着大狐狸皮帽,上面还要套上用毡子做的雨披。虽然我们穿得特别厚,可夜里看守马群的时候还是冻得要命。衣服特别厚很难骑到马背上去,所以只能站在比较高的地方,借助别人的帮助才能骑上。就这样,我们整夜骑在马背上守夜,因为马儿走得慢,所以我们特别冷。那些马夜里在雪地上吃草,白天在暖和的地方休息。
那时,阿克达拉一带还是没开发的荒地,到处都可以看到梭梭①。刮风的时候,马群互相拥挤着站在梭梭旁边。因为这里的牧草长得特别好,所以马群不会走远。远牧场的马群经常遭受野狼的袭击。有一天夜里我和卡斋一起守夜,天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寒冷的夜晚快要把我们变成雪人了。我们围绕着马群游走着,远处的梭梭看起来也像马。夜里刮着东风,我们骑的马和我们自己都变成了雪人。半夜,因为肚子饿了,所以特别冷,我们很想回到毡房去吃剩下的面条。之所以受不了寒冷,是因为我们吃的东西没有营养。后来公社给我们提供了肉食,每次吃了肉食去守夜,就觉得没有那么冷了。我们四个人能吃掉一只羊腿和排骨。那一天夜里,我们俩耐不住一起回了毡房,热好剩下的面条吃掉,暖和了一会儿就又出去了,其他伙伴都在睡觉。我们骑着马走到有马群的地方,发现连一匹马都没有了。
我们到这一带已经有十多天了,周围有很多野狼的足印。我们在附近找到了这些足印。当时我们牧放大概一百多匹马。野狼把马群里的马驹都带走了,我们沿着马蹄印去追赶。一直到天亮我们才追上了马群。受了惊的马群怎么赶也赶不回来,我们骑着的马也累坏了。当时因为我们都跑热了,就把身上穿的大衣都扔到了路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才把马群赶到了一起。奔跑了一晚上的马累得一个个卧了下来,我们换了坐骑。休息了一会儿,数了一下马,少了五匹母马。回到毡房我们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其他伙伴,大家开始互相指责,并且开口骂了起来。我和卡再都气得忘了睡觉,再说在这种情况下谁能睡得着呀。野狼吃掉五匹母马是很严重的事情,我们会受到上级的处分。想到这些,我和几个马夫骑上马带上两个捕兽器去追踪野狼。我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该死的野狼,你吃掉了我的马,我一定要除掉你们,如果打不死你们,我就要更名换姓!”突然,我看到了野狼咬死的那几匹母马,野狼几乎吃光了马的肉。从野狼留下的足印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狼群。因为我们没有带枪,就返回了毡房。两三天内再没发现野狼的足印。当时除了我们,其他人家的牲畜也遭到了野狼的袭击。
野狼吃掉了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队,有三位干部前来调查,他们跟着管理马队的萨泰尔汗朝我们的毡房走来。虽然是冬天,但是天气很晴朗。后来听说他们走着走着,从远处看到在丘陵东面的阳坡上有像马群一样的东西,他们起初还以为看到的是走失了的马群。但他们接近这个地方一看,原来是成群结队的野狼。野狼看到他们以后,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山口方向走去。他们数了一下,共有四十七只野狼。他们吓坏了,再没有敢向前走。他们带有调查马倌们的材料,还带着一些食物,但没有带枪和狼牙棒,他们害怕遭到野狼的袭击就回去向上级汇报了情况。野狼群的出现,使我们没有受到任何处分。相反,上级提出了保护牲畜的方案,要奖励那些捕获到野狼的人们。
有一天,我们发现一匹雄性野狼来过安置好的捕兽器旁边。我去跟踪野狼时,遇到了阿哈依马倌,于是我们俩一起追踪野狼。我的狼牙棒短一些,所以没有打到野狼,而阿哈依带着套绳。我们将套绳向野狼身上挥了过去,套住了它的腿。但这种套绳不管用,野狼依然急速地向前奔。阿哈依的马跑得比较快,所以他前去追赶野狼,他再次把套绳挥了过去,套在了野狼的腿上。他想把野狼拖拽过来,野狼突然接近了马,阿哈依向它挥起了手中的鞭子。野狼越靠越近了,虽然我手中有鞭子,但是不能去打它。因为一旦抽打过去,会抽到阿哈依骑的马上。当时,我手中有一个用马鬃做的套索,于是我把它挥向野狼,套住了野狼的脖颈。阿哈依快速跑过去用力拽着野狼腿上的套绳,我拽着套在它脖颈的套绳。我们向两个方向拉拽了好一会儿,野狼才倒在地上。我立刻从马背上下来走到野狼跟前,气狠狠地用狼牙棒狠狠地抽打它。我抽打完野狼之后,把它拴在鞍鞯上带回了毡房。虽然我们只打死了一匹野狼,但是我们也很高兴。夏天,在畜牧办公室召开的总结会上,因为捕获到了五只野狼,我不仅免于处分,而且还得了奖。
一两只野狼不敢轻易袭击路人。野狼在交配期会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在妊娠期会袭击牲畜。当野狼被逼急了的时候,会冲向骑在马背上的人。当追赶到野狼的时候就应该立即打昏它,要不然你越跟它较劲它就越是怒不可竭,更加凶残。
①梭梭:一种生长在荒野耐干旱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