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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神灵

哈萨克民族在认识自然世界的过程中,至今还保留着“神灵”这个概念。他们认为“神灵”存在于任何有生命或者无生命的事物之中,神灵能够从这一现象派生出第二种具有神奇功能的现象。射杀了天鹅的猎人,虽然不会在当时反省自己,但在之后遇到不幸的时候,都会将这些不幸与那个天鹅的神灵联系在一起来。认为如果侵犯了神灵,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这种信仰在哈萨克人心里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父亲就曾经讲述他十七八岁时候的一个故事:

那时我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淘气鬼,只要一看到飞禽,一定会跑去猎杀。那正是我对狩猎痴迷发狂的时期。纵然老人们有许多狩猎忌讳,但那些忌讳对我来说就是耳旁风。我会对准乌鸦、喜鹊这些目标,一一命中它们。有一天,我来到萨尔哈木斯河畔捕猎飞禽。在那里的湖边沼泽地里有两只非常漂亮的飞禽,它们既不像鸭子也不像黑雁,腿又黑又长,个头很高,脖子细长,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飞禽。我欣赏了一会儿,脑中迸出了一个念头:捕获它们,并让村里的人见识见识。我弯着腰快步走到了一个山坡,突然脚下一滑,掉进了旁边的一个山沟里,猎枪原本装好了子弹正准备射击呢,没想到枪托夹在了我的两膝之间,枪嘴正好顶在我的肚皮上。如果猎枪一不小心走火,我可就没命了。即便这样,我的两眼依然紧盯着那两只飞禽,匍匐着慢慢地靠近了目标,以茂密芦苇和蒲草作为掩护朝目标打了一枪。子弹并没有射出去,我将此怪罪于枪膛,于是,我又从子弹袋里取出子弹装好,再次射击,又没有射中目标。第三次也依然如此。而那些飞禽听到了枪声却并没有飞走,只是左右张望了一下。我射了三发子弹后站起了身,飞禽依然没有受到惊吓飞走。直到我向它们大喊了一声,它们才缓慢地展开翅膀一个跟着一个飞到对面去了。

平时出来捕猎,我一般能捕获五六只飞禽,但是今天碰到的这个飞禽我怎么也射不中,这让我觉得很奇怪。更为奇怪的是,从那以后我再去捕猎,即使有很好的时机,可我总是打不中它,总是白忙活一番。当时我并没有把这一特殊现象与神灵联系在一起。有一天我又两手空空走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村里的一位叫“白奶奶”的老人,她对我说:“孩子,你的猎枪中邪了,晚上到我家来,我帮你驱邪!”

虽然我并不相信她所说的驱邪那档子事情,但是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所发生的屡屡不顺,我决定还是去看看。白奶奶将我的猎枪弄湿了之后放在毡房内的门栏上,然后叫来外面的一只狗,让它三进三出毡房,之后让我也三进三出毡房。白奶奶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些什么,我并没有听清,然后,她在燃烧着的火堆上撒了一把盐,待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时,她把猎枪拿过来在火上熏了熏,说道:

“孩子,你可能遇到了附着着神灵的飞禽,它们也许是白天鹅的幼雏。如果你再碰上那样的飞禽,千万不要再猎杀它们,以后你的猎枪就不会再中邪了。”

阿勒泰地区有许多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其中一位名叫纳玛西的大哥说出了自己关于神灵的故事:

八十年代初,在乌鲁斯坦木悬崖上我碰到了自己从没有看见过的,也没有听别人说起过的岩羊。我们沿着乌鲁斯坦木溪流的上游来到一片草坪的时候,看到对面山坡上到处都是岩羊,大概有四五十只吧。它们的领头羊特别地抢眼,它的体型大概有马驹那么大,犄角的长度约有一米半长,酷似弯月,犄角的大小看上去和它的身体一般大,领头羊毛色浅灰,与其他岩羊的红褐色截然不同。岩羊个个都十分健壮,每只大概有七八十公斤重。即便这样,它们的体重还不及那只领头岩羊体重的一半呢。

岩羊们一个紧跟一个,大岩羊则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它看到我们后猛然甩了一下头,也可能发出了叫声,只是我们没有听到。原本一路走着的岩羊队伍立即站在了原地。我们赶快翻身下马,把马拴在隐蔽的地方,自己则躲藏起来紧盯着它们。大岩羊巡视了一下四周,确定了没有危险再次甩了一下头,所有的岩羊又行动起来,跟随在大岩羊身后。我们十分震惊,那只大岩羊犹如高傲的军队首领,而剩余的岩羊则如正在训练当中的士兵,只要大岩羊下令,它们就会立刻执行。我们认为这只大岩羊就是野岩羊,野岩羊称得上是猎物之王。我们被这只岩羊震慑得张大嘴巴,在那里站了一个小时之久。岩羊群就在离我们很近的陡峭山坡上浩浩荡荡地行进着,走向山脊那边的平地去了,我们还是觉得没有看够。过一会儿才回过了神儿来:应该到对面去跟踪监视它们。我们屏声静气地顺着山涧走着,走了一段路之后又看到了那群岩羊,它们依然不紧不慢地行走着,等进入到空旷地带时,领头的大岩羊又甩了一下头,前进中的岩羊个个就地躺了下来,这让我们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我们又顺着那个山涧走到离岩羊群有二三十米的地方,再次欣赏起了那只大岩羊,大岩羊并没有发现我们。我们低声商量:“这只大岩羊是动物之王,看上去神圣不可侵犯,我们不要去碰它,我们还是捕获它身后的那些岩羊吧!”于是我们喊了“一、二、三”之后同时射出了子弹。听到枪声的岩羊立即站起身迅速向第二个方向转移。我们又连发了几枪,但是都没有命中目标。那只大岩羊并不像其它岩羊那样奔跑,而像是在飞,我们甚至都没有看到它的脚着地,仅仅一会儿的功夫,浩荡的岩羊队伍就从我们的眼前彻底消失了。

以前,只要我瞄准了猎物就会百发百中,而这一次,那只大岩羊的神灵阻碍了我们,我们没有命中目标。虽然我们没有捕获到猎物,但是我们并不后悔。我们碰上动物之王,对我们而言这已经是大自然赐予的恩惠了,我们见到了别人没有见到过的情景。况且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并没有遇到其他任何不测,这对我们而言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

从古代岩画中,我们可以看到狩猎场景,还可以看到猎人手执弓弩追赶猎物的场面。狩猎技艺源远流长,人们为了生存而狩猎并建立了古代文明。

到了二十世纪末,哈萨克民族的狩猎技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狩猎工具也渐渐走进了博物馆。哈萨克民族在草原生活中所使用的狩猎工具和属于牧业文化一部分的狩猎技艺仿佛古代的遗迹或者岩画一样,从今以后只能留在纸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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