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在宇文晏凌身边坐下，刚呷了口酒就觉得如芒在背。他不着痕迹地环顾一下四周，宇文晏凌朝他勾了勾唇角，“不用找了，大家都在看向这里。”
白华把酒杯放下，无奈道：“平常在外面跑事太多年，都忘了怎么面对旁人了。”
宇文晏凌打开折扇，挡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笑，“没关系，马上有一个机会送上门来帮你练习。”
白华还在疑惑，突然感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去，陆红翠的半个身子已经贴了上来，“白公子，可否与我一叙？”
白华往宇文晏凌处瞟一眼，那位王爷正在好整以暇地抱胸看戏，也不表态。白华不知道陆红翠的来头，听她叫他白公子，只好比了比身边的椅子，“姑娘请坐。”
陆红翠故作羞涩地扭捏了两下，还不忘把椅子往白华身边拉一拉，坐下也不说话，只是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白华咳了一声，只好用求救的眼神去觑宇文晏凌，谁知王爷丝毫不为所动，低头执箸只顾尝菜。
白华呷口酒压压惊，对陆红翠笑道：“姑娘怎知我姓白？”
陆红翠朝宇文晏凌那边抛个媚眼，“是今天的新娘子告诉我的，她让我来找公子聊聊。”
“梨婴姑娘？”白华皱起眉来，宇文晏凌心里暗笑，陆红翠真挚点头。
梨婴在家里打了一个喷嚏，心想这是谁在腹诽她。
“嗯，那姑娘要找我聊何事？”
陆红翠拿起桌上一只香蕉，纤纤玉手剥开果皮，风情万种咬了一口，朱唇含笑，指尖的蔻丹红艳欲滴，衬得五官更妖娆，“没什么，就是想认识一下白公子。”
她咬香蕉的动作暧昧到极致，虽然白华和宇文晏凌始终一脸漠然的冷眼旁观，却把隔壁桌的男人们都看得沸腾了。
白华轻轻一哂，在她身上挪开视线，把酒杯往王爷那边敬了一下，王爷递杯跟他轻碰，两个人笑着对饮了。
虽然被白华赤裸裸地无视了，可是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碰杯、仰头、相视一笑的风流无拘，对襟交领上露出的白净脖颈，勾人魂魄的侧脸，结实有力的小臂线条，发冠上随风轻扬的玉带……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也甘愿。
原本以为陆红翠会被冷落的待遇知难而退，谁知道这个奇女子不仅没走，还一边吃着香蕉一边眼神越发地炙热起来了，缠绵的眼神落在二人身上移都移不开。白华和宇文晏凌本来都是“泰山崩于前照旧面不改色”的好手，可是陆红翠火热的吃香蕉表演让周边起哄声越来越高，严重影响了这二人喝酒谈话，白华终于还是开了口：
“姑娘，你方不方便去别桌坐？”
陆红翠摇摇头，“我只想坐在这里，别桌都是臭男人。”
她如此难缠，宇文晏凌靠着椅背慵懒一笑，轻声道，“陆姑娘，你先去别处稍待，我和白公子眼下有要事相谈，谈完了，我们二人一起去找你。”
他眼角轻佻，仿若花色，含笑一眨眼，就让陆红翠酥了半边。
陆红翠深信不疑，遮面娇羞，“那我去湖边吹吹风，两位公子千万别忘了过来。”见宇文晏凌笑着点头，她两颊嫣红地站起来，腰肢款摆着走了。
白华长呼一口气，冲宇文晏凌又敬一杯，“多谢王爷救了我。”
宇文晏凌勾着嘴角摇头一笑，“都是梨婴害你。”
他调侃的语气好像在说“我娘子的债只好我来还”，白华想起那人天真的笑脸，心头微动，低头笑道，“梨婴姑娘大概不是有意。”
说罢半晌无言，一抬头，却见宇文晏凌正饶有兴趣打量他，心下有点慌乱，忙道：“王爷，建州那边的行辕已经派人布置好了，晚些时候我提早启程，快马先过去，大概能比车队早两天到达。”
宇文晏凌点点头，收回玩味的眼神，缓声道：“辛苦你了。一定要在建州郊外把兵力布好，奉天一旦开战，建州就是最快的后援。”
白华颔首称是，“王爷放心。”
远处的湖色耀眼，水波凛凛，午后的秋风徐徐吹过，温柔又惬意。喜袍衣领高而硬，时间久了不免乏累，宇文晏凌拿扇骨挑了挑领口，懒散问：“还没有顾明月的消息？”
白华摇摇头，“顾府那边也没有动静。”
宇文晏凌嗯了声，“梨婴那边有没有多重看顾？”
“孟良刚才带着梨婴姑娘回去的时候，钟大哥他们都跟去了，想必是出不了差池。”
宇文晏凌眼底眸色沉沉，蹙眉想了半晌，突然沉吟道，“你传信，让孟良和钟春子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把我们住的院子空出来，只让梨婴自己一人待着就好。”
“为什么？”白华不解了半刻，随后顿悟，“王爷要引顾明月出来？”
宇文晏凌脸上无甚表情，只盯着薄薄的酒盏在如玉的指间摇转，沉声道：“等今夜车队启程，梨婴怕是要时刻都会在我身边了，如果顾明月想对她下手，只剩这一天时间。”他凝眉轻叹，“怪我大意，忘了早想到这一步。”
白华拱拳受命，“臣这就去给孟良传信。”复又一顿，“如果顾明月真的出现该当如何？”
宇文晏凌浅浅一笑，“任她。”
白华心下了然，起身去了。
白华的身影在林边一闪便不见，宇文晏凌收回视线，心思有些倦，呷了一口茶醒酒，还没消停片刻，林宝贵又暗搓搓地凑了过来。
宇文晏凌抬起眼皮看他，在这杏林村待了这些天，好像还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好脸，眼下马上要走，他也发了善心，朝林宝贵一笑，“何事？”
林宝贵一脸复杂神情，嗫嚅道：“方大哥，你既然要走了，我想跟你说……”他眼底湿湿，像是要挤出眼泪，咬牙道：“我爱慕你。”
林宝贵一副赴死的表情，宇文晏凌倒没什么反应，往日总有女子跑来表达心意，换做男子其实也没甚区别，只要他不动手动脚就不至于让人厌恶，更何况他是这样情真意切的神情。
宇文晏凌眼神坦荡荡，朝他郑重一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林宝贵大大地睁圆了眼睛，“方大哥不讨厌我吗？”
宇文晏凌轻轻一笑，站起来拍拍他肩，“从来都不曾。祝你今后幸福。”
他嗓音低沉温柔，眼神清澈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暖雪，柔和又晃眼，收起了平日所有凌厉，留下的，只有淡淡的笑意。
林宝贵茫然看他，半晌迟迟点头，眼里全是被惊艳过后的失神。
他嘴角弯弯，折扇一打，留下一个芳华绝代的背影，欣长而秀雅，悠闲地走远了。
陌上公子在生命中惊鸿一现，像个恍然的梦，还没回过神来，已经就此别过，再无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