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了高中，虽然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出路，但是高考仍是个一定要参与的环节。高考不单单是四次两个小时的考试，更是个漫长的过程，学生们在高二就开始筹备高考，而学生的家长自打孩子上了高中就开始收集高考的信息，努力做好后勤工作。
我爸爸没上过大学，高中也是被劝退回家的。但他从未跟我说过让我不必在意高考，毕业跟他做生意之类的话，反而想方设法让我到好的大学读书。记得高三那年，他带着我跟他那些做烟酒生意时认识的高考有门路的叔叔伯伯一起吃饭，后来商定如果考不上国内的一流大学，就让我出国。
虽说高三也是两个学期，但对于高三生就是从前一年高考到第二年高考的一整年。没几个高三生知道考上一流大学和二流大学的差异，他们也不知道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对他实在的生活意味着什么，然而所有的高三生就这样红眼的努力着。
高三的教室墙上可以看到很多豪言壮语，小则“待明日绽放”，大则“与日月争辉”。虽然看起来有些傻，但是为了这句****都不理解的话豁出去努力的大有人在。上了高三，金多和她妈妈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每天教学楼的灯没亮金多就在门外等着开门。为了给自己提神，他在寒冷的冬天用凉水洗头，洗完后手都是红痛的。每天放学的时候，想起回家还要硬着头皮继续学，他说就算考个专科也绝不复读。没有经历高考的人，永远不知道中国的考生为了考试所付出的辛酸。
相比金多，我只是觉得静下来的时候会紧张，所以每时每刻拼命学习。只有最后几天，学习热情也不高，加上学校管高三管的松，我就和金多偷偷跑出学校骑单车去浑河边散心。
想想整个高中，我也没干什么，高一稀里糊涂地过去了，高二处了一个女朋友，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好像只有高三努力学习了一年，当然比起那些“学神战将”所付出的还差之甚远。高中三年，我从十六岁走到了十九岁，颓废醉人的时光总让人感到年少时的单纯和美好。
最后一次模考结束了，没人会在乎成绩，大家都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有一点留恋的意思。我没有和金多一起走，想看看上过课的教室、操场……学校里有印象的每个角落。
我不留恋，却有些舍不得。
每个教室都是一样，桌子乱七八糟地摆着，用过的练习本、中性笔、“生命一号”的空瓶满地都是，黑板上满满的数学题运算步骤……
顺着隐约的钢琴声，我走到了音乐教室，是雪晴，她在弹奏贝多芬《c小调第八号钢琴奏鸣曲》的第二乐章，活跃而沉重的低音敲打着回忆的隐处，虽然寡言少语地过了三年，但是很多事情依然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好的，也不是坏的，有些快乐，有些伤痛，有些苦闷，有些不舍，有些辛酸。
她会不会也想起我？她会怎样回忆我这个人？如果她现在和我说她还爱我呢？而我直到现在还舍不得她，她几乎占据了我整个高中的回忆。
从开学测验到三模，已经九次考试，再过三天，我就要走入高考考场。最后几次考试我的成绩稳定在全年级四百名左右，考上过一本B段应该没问题。按照这个成绩，我爸爸会让我出国。
为了我高考，爸爸特意放下了北京那边的生意，但是高考那天他没陪我，让司机杨哥送我到考场门口。十几年来都是这样，就像小时候他和我三言两语的电话，我和我最爱的亲人之间却总有一层挂在脸上的难以启齿。
杨哥比我大八岁，以前也是沈阳摸爬滚打的小混混，初中时打架被学校踢了出来。一路上他数落高考，说中国的教育多么坑人。
有多少人像他一样数落过中国高考，可是真等到结束最后一科，走出高考考场的那一刻，人们所有的想法都会改变。考场的门口堵满了迎接的亲人，泪水、笑声交融在一起，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理解高考这个形式、这个被中国社会讽刺的无能考试，实然是对一个即将“走出家门”的人生命的洗礼。
那天也是杨哥接的我，连续好几天，每有人或是新闻提及高考，没有上过高中的他总会想起这个画面，大概他会终生难忘吧，也一定会因此遗憾。
填报志愿那几天，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骑单车到浑河大桥上，坐在这里发呆。沈阳，差不多就在早晨六点开始运作。比起白天的喧嚣，清晨显得宁静很多，清晨的宁静要比午夜的宁静更为享受，它在等待车鸣声渐渐响起中度过，我们不曾逢面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我忽然发现，高考前夕，我每天也是五点起床，却从未享受过一日这样美好的清晨。
这样的清晨会让我想起来很多，想起雪晴，我只要静下来就能想到雪晴，我至今唯一交往过的对象，只是现在想起来就没有那么伤心了，到了大学我会不会谈一次恋爱呢？有时想起高考这一年，能催动我努力的，可能也就是一种让我不鄙视自己懒惰的心理安慰吧。还有的时候想想我的未来，想到这里，我的想象就打住了。
我相信，过去的事情，不管舍不舍得都已经过去，未来将发生的，不管期不期待都将来临。我们这个年纪就是在这个期待美丽的世界降临、又不希望现在的美好瞬逝中感受着生活给我们带来的喜乐伤悲。
我在这个城市里长大，造物主让我平凡降在人间，却让我与别的孩子有所不同，让我被嘲笑、被欺辱，让最爱我的女人远离我，让我曾沉迷一个错误的生活，又让我心爱的女朋友抛弃我。
每次想事情都是一整天。看着桥上来往的人和车，三年来沈阳变化了很多：地铁开工、世博园、奥运会的足球……那些已经完成的和将要发生的同时在这个城市里进行着，这是我从小到大看沈阳唯一不变的。我们呢？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呢？
填报志愿的前一天我回家告诉爸爸我的想法：无论我考上好学校还是坏学校，我都不想出国。
我在一本B段的第一志愿报了浑城大学，在辽宁这还算说得过去的一所大学，我估分在分数线左右，所以就近报个沈阳的大学。
（二）
高考结束，紧绷的城市彻底放松了。每个人都有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发泄方式：撕书、通宵上网、狂欢和裸奔。吴晨新是鞍海钢铁厂厂长家的大公子，他爸爸和我爸爸都是要好的朋友。为了庆祝高考结束，他开着自己的保时捷，带着几个同学来我们家店里消费，他没刷卡，摔了一沓百元钞票在茶几上，服务员来倒酒自己就一张一张往外拿，那天他消费了一万八。
大鼹鼠和吴晨新关系比较好，他们经常凑几个小二代一起泡妹、打麻将，似乎忘了吴已经毕业，而他刚步入高三。他们之中有些我从小就认识，但是我和他们交不来，几次他们邀请我，我都婉言拒绝。爸爸给我钱，让我旅游我也没去。我和金多报了驾校和计算机二级课消磨完大学开学前这段人生中最长的假期。
大概让我在这个暑假最深刻的一个人就是吕明吧，他是我家KTV里新来的一个服务员，大家用编号称呼他，我记不得他的编号，印象中好像是叫吕明。暑假时来店里总能看见他，瘦小的身材，长得很标致。他破旧的旅游鞋一只已经“张嘴”，站着的时候总是把“张嘴”那只鞋踮在另一只脚后。他的眼神、举止和行为无不显露出他的年龄，他大概只有十八岁，是我们店里服务员中最小的。
他和人说话时细声细语，总是低着头。老服务员经常欺负他，让他干粗活、刷厕所，下班分小费时老服务员留了两三百，只能分他几十元。
店里的服务员都是男生，他们只负责为客人上盘，做一些零活，这里的每个服务员都渴望着被有钱人拉出去过夜，吕明也算在内。他每次上盘都会搔弄着自己的身体，和客人套近乎，在这个小圈子里，脸蛋和感情就等于金钱，吕明要比其他同龄孩子更早地领悟到这点。终于有一天如他所愿，后半夜来的一个客人，把他领走，我还记得临走前他脸上挂着的那丝带着一点激动、一点高兴的笑容。
第二天晚上，小泉哥照旧在客人来之前把所有服务员喊到一楼做上岗前的“热身”。那天吕明照常上班了，下楼时是拖着腿走的，他脸色黯黄，看起来有些疲惫。所谓热身，就是服务员站成一排对着墙壁鞠躬，喊着“客人晚上好”、“欢迎下次光临”来回十次，然后脱掉上衣对着墙壁做俯卧撑。
吕明的上身一道一道的红印看出来是皮带抽的，三四个黄豆大小的烟烙突出在他身上青紫的掐痕中，有钱的客人总会对得起他花的钱。没做几个俯卧撑，吕明的胳膊酸抖，一下子趴了下去。小泉哥看到，一脚死死踩在吕明的后背上，等着大家都做完他用脚踢了下吕明的脸，示意他滚吧。他捡起上衣，爬着走了两步，快跑上了楼，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娱乐服务业不人道的管理方式吧。
我问过小泉哥，吕明老家是朝阳的一个农村，和我同岁，今年参加高考。在网上看KTV里服务员能赚很多钱，记下了店里的联系方式，高考结束后从老家到沈阳，在这当服务员，想赚点钱开学买一个手机。
我在初中时就开始用手机，那时候为了一个2398我卖掉了手机骗了爸爸，到现在我至少也换了三四部手机。在我的同龄圈子里，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高考结束，我从来未曾想过一个马上步入大学校门的人，为了一部手机到KTV里当服务员，并主动出台和人过夜。
一天我路过洗手间时，见到他在洗盘子前用手抓吃盘子里客人剩下的菜。他见我看着他，吓得把嘴里的菜咽了下去，慌张装作洗盘子。我打量下他，他买了双新鞋，但一见到人还是习惯地把脚不自然地放在另一只脚后踮着。
我把他叫到二楼的后门，塞给他两百元，“回家吧，以后别来这上班了。”
他木讷地看着我，这个KTV的大少爷，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是感动还是受轻视，我转身走了，他还站在那里。
第二天晚上同学家待客，酒店离我家店不远，吃完饭我就顺道来店里看看。我问了小泉哥，吕明在早晨下班前把身份证取走说是不干了，本来KTV里缺人手，小泉哥见他刚毕业估计是吃不了KTV里的苦就让他走了。
做任何一份工作其实都能存活下来，只是有些人耐不住吃苦才会做这个行当。我叹了一口气，这也算做了件好事。
天还没黑我便要回家，走到店门口，一个身影在门口石狮子后面挪动，是吕明。
“你怎么还在这呢？”我问他。
“少爷……我……”吕明低着头，眼睛往上面瞟了下，“我没地方住。”
他浓厚的辽西口音伴着微弱颤抖的声音和哀求的语气让人心软，想到同龄的朋友正在家消遣着假期，过着优越的生活，便有些不忍。
“跟我走吧。”
我带他上了出租车，到我们家楼下面馆请他吃饭，叫了一碗牛肉面、一碟土豆丝和两杯饮料。然后一直打手机游戏，他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一声不吭坐在我对面。
面上来了，我移开手机屏幕看他一眼，见他直溜溜地盯着我看，便把面条往他那推了下，“吃吧，我晚上吃过东西了。”
他开始大口吃起来，我继续玩手机。不一会他的碗里就见底了，连面条汤都喝干净了，土豆丝和饮料一口也没剩下，看样子他应该一天都没吃东西。天已经黑了，这个时间找旅店应该不容易了，我就把他带回家。走在小区里，他紧紧跟着我，还时不时缩头看看小区花园。
到我家时，我要他换拖鞋，他一脱鞋，袜子散发的那股汗臭味让我催赶他去洗澡。他第一次用热水器，笨手笨脚地洗了半天。洗完澡他穿着内裤出来，我真是很不愿意看到他身上那一道道伤痕，就给他找了一件我之前的短袖睡衣，让他换上。
“你过夜那天，他给你多少钱？”我问他。
“一千。”他低声细语答道。
“就为了买手机？”
“俺们村上大学的都有个手机。”
我放了一盘CD，聊起了他的事情，慢慢地，他也放松下来，不像之前那么紧张。
说起今早的事情，工作了一夜的吕明因为辞职而无地安身，白天他找到了一个胡同的10元小旅店住下。在沈阳小巷子中并不少见这种便宜旅店，我无法想象这些红底白字的10元旅店是如何经营的。据他描述的10元旅店，四张床在一个房间，被子上一阵阵发霉的潮臭味让人喘不上来气。他去的时候是凌晨四点，房间睡着两个人，从被子里伸出的脏脚臭的呛人。因为太累，躺下就睡着了。差不多下午两点迷迷糊糊睡醒时，他看到明明放在床下的包跑到了门口，他一下子醒过劲来去翻包，包像是被人翻过，里面的东西却没少。门开着一个大缝，外面用铁链子锁着，他死劲敲门叫喊着开门，老板原以为房里没人，笑嘻嘻地过来开门，他匆匆退房走了。离开旅店的他没地方呆，跑回了KTV那，又不敢进去，就在门口蹲了两个小时，然后看到了我。
如果没听他说，我可能永远不知道有这样的旅店。虽然这是个和我无关的故事，但是四年后的我还印象深刻，甚至因为这种印象深刻我还把他当做一种趣味。我无法想象到发霉的臭味是什么样、无法想象到以为被拐卖时慌张的神情、无法想象到一个正发育的年龄一天没吃东西饥饿的感受，也无法理解会有人甘愿如此只是要买一个手机。
我没有可怜他，只是无法想象。
换做是我，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就像小时候的小土房子一样，我会穿双张嘴的旅游鞋来大城市打工么？我会甘愿在KTV里受着低人一等的气？我会满心期待寻找机会和人出去过夜？我会住进10元的小旅店？不！我一定不会！我宁愿从二十层高楼跳下去，我也不会让我身边的人看到这样卑贱的自己。想到这里，我才恍悟到，所谓课本中司马迁生难于死的道理，可是这种抱着希望卑微的生存是该值得尊敬呢还是令人龊耻。
我把他安置在另外一间，自己在房间里上网。已经晚上十一点，习惯夜班的他还没睡着，他站在我屋子门口：
“少爷，能给我点水喝么？”
他微弱颤抖的声音和哀求的语气再次让人心软，我去冰箱里取出果汁给他倒了一杯。
喝完果汁他还站着不动，“怎么了？”我见他好像有话要说，便问道他。
“没……没事。”
“快回房间睡觉吧。”
“哦。”他低头应着，蹭着脚步走回去。
早晨，他比我醒的早，换好衣服，把我的衣服都叠好放在床上。我掏给他二百元让他坐大巴回朝阳。他在门口穿上鞋，步子却挪不动。我走到门口劝说他回家吧，他湿红的眼睛淌下眼泪，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
他哭酸的语调说着：“少爷，我不想走，我喜欢你，求你留下我吧……”
话音未落，我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甚至作呕，我想不到他能放肆到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我大声喝道：“滚出去！”
我狠狠把他踹了出去，他连哭带求扒着门口，我迅速把门关上，又反锁上。坐在门口他还是哭声不断，我脑子里都是他浑身被虐打的伤痕和嘴里说出的“喜欢”，恶心至极，骂他“贱货”让他滚。我在门口坐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直到门口哭声息了，一阵擤着鼻子下楼的声音，我心里才落下来。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也不想见到他。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和虎叔不让我靠近KTV工作的这些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卑微的工作，而是我们应该坚守自己的生活，这种人他再苦再累该有可怜他们的人，不该是我。
（三）
在北方，孩子考大学都要在酒店摆宴席招待大家。这段时间，基本每天都有饭局，有些能推则推。每次吃饭，大家都在聊自己考上的大学，似乎我是我们班差生系列的一二。
姚婷婷家待客那天，她也邀请了雪晴和雪晴的对象。雪晴考上了东大，大狗熊去的澳大利亚。我刻意坐在另外一桌，找一个雪晴看不到的一个位置。
吃完饭本想找理由早点离开，雪晴拉着大狗熊来到我面前，给我介绍她的对象，并和大狗熊说我是她的前任。她明知故问我报的什么大学，还假惺惺地为我没有像她那样考上重点，没有像他对象留学出国而惋惜。
她曾经出卖我、耍我、背叛我、无视我，现在还装的无所谓。她越是这样落落大方，就越让我憎恨她，她毫无尴尬地做了这次介绍，她自信的一颦一笑都让我颜面尽失，恨透她了。
整个假期我和金多除了上课、挨家吃饭、一起玩网游。一天金多告诉我，他加了一个沈阳大学生QQ群，在里面勾搭了一个在辽宁大学中文系的湖南女孩。那个女孩叫彭慧，开学大二。见面的那天，金多拉上我一起去的，我们在一家西餐厅吃的饭。
电视上看到两湖的女孩长得都很秀气，彭慧应该是代表吧。彭慧和金多同岁，因为上学早所以比金多大一届。两个人都很爱聊天，那次见面也很愉快，出门的时候两个人牵手走了出来。
送彭慧回学校时，我玩笑地和金多说他和彭慧发展的太快了，金多不屑地一笑。
“你觉得我会和一个抱着小熊睡觉的大二女生谈恋爱？”
“不会吧，她挺好的。”
“砸点钱，消遣这个假期而已。”
在同学的口中常常听到男女在暧昧中玩弄感情这一类事，而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身边的人说这种话。
金多几次出去玩还带上我，和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吃烧烤，一起逛游乐园，每一次金多尽兴的大笑，每一次两人心动的亲吻我都无法相信此刻的金多是在骗弄彭慧的感情。我看不出来两人欢声笑语中彭慧心里是什么样的状态，她是认真的和金多交往，还是也像金多一样玩弄着感情，我始终不入他们的世界。
大概在离金多开学还有一周，他和彭慧分手了。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说他想更早，有些张不开口，就拖到了离开学还有一周。金多打电话给彭慧说家里出了些事情，没有心思再谈恋爱，就这样分手吧，然后一直拒绝彭慧的来电。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彭慧是认真的。
那几天彭慧总给我打电话，问我金多家出了什么事，总能从电话那边的声音想象到她伤心的、着急的表情。接电话时我会手足无措，觉得这样对一个付出真心的女生有些过分，所以我会帮金多圆谎，耐心劝说她，说金多家确实出了些事情，金多已经纠结很多天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有时候打完电话，在我旁边的金多总露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对他的谎言毫无愧疚之意。
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影响我和金多之间的感情，但多少让我对他有些隔阂。我从未想过平时做事直来直往，为人敢爱敢恨的金多为了消遣一时寂寞去欺骗人的感情。
金多啊，你该知道，三岁时我的母亲便抛弃我，即使我原谅她，即使我还爱她，也无法弥补这么些年来心中的伤痛。
一次散步中我忍不住还是对他说了：“如果你只是想玩玩，至少也要告诉人家，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
“这就是你对这件事的看法？”他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嗯！”
金多不仅对我的话满不在乎，还说我做人不够洒脱。
在那时，我以为他说的洒脱是指我应该像电视上的风流少爷一样仗着别人的爱，去骗弄别人的感情。直到在以后经历的多了，我才懂，他说的洒脱不是欺骗，敢于虚伪，其实和敢爱敢恨一样令人痛快。
哎，随他吧。
假期终于快结束了，我们上完了计算机课，驾校的学习也接近尾声。电风扇吹了我一个夏天，我不喜欢空调，总觉得空调吹出的冷气让人喘不上来气。这个假期觉得真不一样，可能又忙又闲的原因吧。忙着驾考，C语言还有同学的大餐，闲的时候一整天都在刷游戏。还记得和爸爸交好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吃饭时说的好多话，总结起来，就一句：
大学很关键，很重要！
金多要比我提前开学，我们定好在金多开学前一起骑单车去高中逃课时常去的浑河边上。高考刚刚结束的时候，我几日都在这里想事情，看到已经去大学报道的同学发在空间里的照片、日志，我想在那几日思考中我就不再迷茫。虽然看不到未来，但是我更坚定走着脚下的每一步。
趁着还有几天假期，去旅行吧！叫上金多，一起坐上了去广州的火车。我们都喜欢听粤语歌，姑姑说广东不比北方，夏天闷热又潮湿，我们不听劝还是去了。
第一次没有大人在旁的旅行，这一趟注定让我难忘。
无论这个暑假的开始有多么烦躁、经历多让人疲惫，终于结束在痛快刺激的广东烈日下了。
夜幕降临，从中山大学出来，站在海印大桥上，傍晚时分闷热的晚风从短裤裤腿窜进来。桥下不时有一艘夜游船经过，激起的江水溅到小腿，本来闷热的风蒸发水珠成了凉风。
暑假结束时再回望这个假期，它不像经历的风景。许多事情互相穿插同时发生，有时候许多事会一下子压在身上，有时候轻松起来反而不自在。暑假就像夏季沉闷的晚风，闷热的让人难受，在毫无准备中还会袭来一场暴雨，如果袭来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番风景呢？我们就在这种沉闷和未知中感受生活为我们带来的惊喜，也可能是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