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娟没有发神经，她是真的想给小惠找个男朋友。
吃完饭，她抢先洗了碗筷，紧接着拖地，整理鞋架，擦拭桌椅，一概不让小惠动手，甚至小惠换洗的衣服都备好了，整晚笑的像朵花，几乎反了个儿，把小惠当妈来伺候。小惠见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既惊喜又担心，惊喜的是妈妈不再发呆了，担心的是改变太突然了，自己都快跟不上节奏了。
李学娟问：“上次说的话你忘了？”小惠正在看电视，随口就问：“哪句话？”李学娟说：“从法院回来后说的。”小惠想了想，又仰头瞅了瞅天花板：“到底是哪句话？”李学娟把手掌放在小肚子上，微微侧过身，方便小惠看得清，用食指和拇指不经意地摩擦起来，那就是钱的意思。这个简单易懂的动作，对任何人来说不会陌生，可是小惠却真的不懂，这也许是天意，从记事开始到现在，没人在她面前使用过这个动作，这简直是个奇迹。这倒无所谓，小惠右眼盯着电视机，左眼瞅着妈妈的眼睛，没有注意李学娟的小动作，瞟了一眼，立即转移了视线：“快说是哪句话？”李学娟叹了叹气，心里觉得憋屈：“这孩子，连这个都不懂。”
电视里播放广告的时候，小惠侧身瞅着妈妈说：“妈妈，到底是什么话？直接说。”李学娟说：“算了，自己说的话都忘了，我还以为你当真了。”小惠不耐烦地问：“到底是哪句话？”李学娟说：“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就当你没说。”小惠在脑海里努力搜索，发现没给李学娟什么承诺，即使有，她也婉言拒绝了。小惠试探性地问：“是钱的事？”李学娟说：“你呀，跟自己亲娘都装糊涂。”小惠说：“你后来说不要了，我还以为你当真呢，我明天拿给给你。”
李学娟说：“算了算了，别去拿了，我可没说那句话，是你自己猜的。我跟你商量个事。”小惠问：“什么事？”李学娟答：“明天有人请吃饭，我想带你去。”小惠说：“又没请我，我去干什么？”李学娟说：“你必须去，还有其他的事。”小惠问：“什么事？”李学娟答：“去了再说。”小惠说：“明天要上班。”李学娟问：“你明天不是休息吗？”小惠答：“明天加班。”李学娟问：“晚上也加班？”小惠答：“那要看情况。”李学娟问：“晚上八点有空没？”小惠说：“到底什么事嘛，你不说我不去。”李学娟说：“给你介绍个人，都约好了，人很老实的。”
小惠说：“你直说嘛，绕这么大个圈子做什么？累死我了。”李学娟说：“为你办事，还嫌我啰嗦，你摆什么臭架子。”小惠笑着说：：“找男朋友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会找的。”李学娟说：“那你去还是不去？我都答应人家了，是隔壁的黄阿姨介绍的。”小惠说：“好吧好吧，我去瞄瞄就走，算是给人家面子，然后你们吃饭我走人。以后这种事，跟我打个招呼。”李学娟说：“要我写个申请报告么？”小惠笑了：“妈妈，你说哪儿去了？我跟你去，行了吧。”
第二天，李学娟领着小惠来到了酒店，不冷不热地坐下，喝起了早茶，。何丽在收银台瞄了瞄，望着小惠挥挥手。小惠远远望着嫂子，指了指李学娟，再指了指黄阿姨，最后指了指自己，然后转身坐下说：“黄阿姨，我跟嫂子打个招呼，你们慢慢喝。”黄阿姨笑嘻嘻地说：“去吧去吧，这么客气。”小惠瞟了瞟李学娟，起身朝何丽走去了。她对李学娟这个态度非常反感，女方都这么早到，这也太急于求成了，太掉价了。
小惠刚站到何丽跟前，她就立马问：“你跑来做什么？”小惠答：“找男人。”何丽问：“是妈说的不？”小惠答：“除了她还有谁？”何丽笑着说：“你又要受苦了。”小惠说：“我瞧瞧就走，管她那么多。”何丽说：“你也该找人了。唉，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还记着祥子哥？”小惠即刻红了脸：“想他做什么？一个老家伙，臭男人，穷鬼，软蛋，菜鸟，有什么好想的。”说完扭过头去，望向没什么人的大堂。
何丽笑着说：“你呀，瞒不了我，你就承认吧，爱就是爱，怕什么？要不这样，我跟祥子哥说说，叫他单独跟你谈谈，给你赔个礼，道个歉，然后让你死心。”小惠的脸越发红了：“嫂子，别笑了，烦死了。”何丽说：“好好好，不说了。大后天画画过生，你去不去？”小惠说：“我去我去。”何丽笑了：“哈哈哈……露馅儿了吧。”小惠压低声音说：“除了祥子哥，我谁也不嫁。”何丽亦是小声说：“你好意思吗？人家女儿都跟你一般高了，还有，兰姐也不比你差，还能赚钱，你拿啥比？你有啥机会？快别自作多情了。”
小惠说：“哼哼，人搞不到手，我看，看他们笑，看他们哭，看他们过日子，他们高兴我就高兴，他们烦恼我就烦恼，他们痛苦我也痛苦。”何丽说：“看看看，看电视啊。自己这么好的条件，想找个男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就是提得起放不下。”小惠说：“你不懂爱情。”何丽说：“你这也叫爱情？你这叫暗恋，白吃亏，活受罪。”
小惠说：“祥子哥是被抢走的，抢就抢了，我不吭不哈，不跟贺兰计较，是我宽宏大量，她不但不谢我，还时时防着我，把人当成贼了，你说气不气人？”何丽说：“你干嘛让人抢？你也可以抢，你为啥不抢？到现在后悔了，迟了。你就不是真爱，那个是性——爱，说得难听是单相思病。”小惠惊讶地说：“我不是装糊涂，有时候我也想，他到底有啥？有啥值得我等的？但只要见着面，我就想跟他睡觉，这难道不算爱？多少算一点吧。”何丽说：“无药可救了。”小惠说：“真的没救了？”何丽说：“有，当然有，是病就有办法治，祥子哥死了，你就解脱了。”小惠说：“那把他杀了吧。”
何丽哈哈大笑起来：“他也没啥特别的啊。”小惠凑近嘴巴说：“祥子哥是处男。”何丽说：“你哥也是处男，我也没觉得啥。”小惠说：“处男让你终生难忘，不是处男，裤子提起来就忘了。”何丽笑着说：“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使，你在乎这个做什么？过日子，讲的是油盐酱醋茶，又不是在床上过。”小惠说：“这个你又不懂，我跟你说不清，反正这个东西，弄不好很难受。”何丽说：“年纪大了就没兴趣了，也就年轻那几年天天想。这不是关键因素，关键是你得弄明白，人家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小惠说：“反正不能亏待自己。”何丽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理性。”小惠说：“人来了，我过去了。”
小惠迈着轻飘飘的脚步，走到了李学娟身边，一伸手从后腰摸下去，顺势坐下了。她对面坐着个老头，年逾花甲，头发斑白，边上坐着个年轻小姐，挨着她的是黄阿姨，过来的是李学娟。小惠怔住了，要是这个家伙，那也太瞧不起人了，自己的亲妈，应该不会这么对自己吧。
黄阿姨笑眯眯地说：“这位是李先生，原是东北人，后来去了香港，现住在船湾，已经退休了，刚才开车过来的，你们叫他老李就行了，人很随和。”说完瞅了瞅李学娟，再瞧了瞧小惠，意思是开始看人了。黄阿姨接着说：“这位是张太太，这位是她的千金，名字叫小惠。”说完看着李先生，满脸堆起了虚假的笑容。
老李大感意外，他摘下了眼镜，呼吸有点急促，神态有点不安，结结巴巴地问：“你介绍的是哪哪哪个？”在他这双老眼看来，两个女人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是，有个丰满点。黄阿姨笑了，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你看上了哪个？”这句话让李学娟茅塞顿开，自己也可以考虑这个问题了。李先生说：“你说啥呢，别瞎开玩笑，别太随便了，初次见面，让人笑话，多不好意思。”黄阿姨说：“都是熟人，都是朋友，大家随意，就当吃餐饭。”李学娟立即附和道：“就是就是。小女工作忙，没时间考虑婚姻问题，今天就是为她来的。”老李立刻转动带褶子的老脸，盯着小惠，就像欣赏一幅画。
小惠突然惊叫起来：“啊，蟑螂……阿嚏。”大家立马看过来。黄阿姨问：“在哪里？”小惠说：“跑掉了。”说完了站起身，客客气气地说：“我还有事，不好意思。”扭头就走了。李学娟看着小惠的背影，也不敢说什么，满脸的尴尬，随口说：“小孩子不懂事，大家别见怪。”黄阿姨说：“没事没事，年轻人都这样。”老李说：“这算个啥？这有啥？这不算个啥，这很正常嘛。”黄阿姨说：“老李，这张家小姐就这个脾气，人还是不错的，你不要见怪。既然看不上眼，你也别着急，我再接着找。”说完了开吃。三个老家伙也没什么好谈的，就拿满桌子的菜来出气，个个吃的面红耳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