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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无人

马车哒哒地驶过,不是过客,却是归人。

项赢坐在马车之上,车帘已经被掀开挂起,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这座似曾熟悉的城市。通衢大道足够热闹,此时正值午后,哪怕炎阳似火,街道上却依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慢点,小波儿。”项赢轻声说道。

“好的嘞。”听到了世子的嘱咐,马车的速度愈缓,慢得简直和路上的行人同速。驾车的小童便是项赢唯一的一个依伴,任波。不过被称作“小波儿”的他却一点都不小,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的块头庞大的有些惊人。那彪悍的肌肉配上那略显稚嫩的脸庞,简直有些突兀。

清水塘边的梧桐似乎又高大了些,阳光透过叶子洒下一片剪影;营盘街口的徐记酒楼又扩大了规模,新开张的店面几乎将小半条街都揽入门下;芙蓉巷那巷口的老夫妇还在,他们坐在小板凳上歇凉,可是油锅里却还冒着热油,随时都能出锅一批最诱人的臭豆腐……

“老大,要不要来一点臭豆腐?”小波儿径直将车停在了巷口的一隅,他虽然是询问,不过却并不用等待项赢的回答。因为这几乎已是惯例,只要路过芙蓉巷这儿,项赢必定会点上一小碟刚出炉的臭豆腐。臭豆腐是楚王朝的特色小食,是一种闻起来有点臭味儿的豆腐,不过在锅中炸过以后,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沾上一点儿辣酱,咬上一口,满嘴浓郁的香味,滑嫩得妙不可言。

小波儿跳下车去,在那摊主面前说上两句,便看到老夫妇便迅速起身,又在油锅前忙乎了起来。

“你知道吗?世子从麓谷回来了哦。”

不远处传来的清脆女声,吸引了项赢的注意。

“世子?”另外一个女声哧哧地笑出声来。似乎在她的眼里,世子这个原本高贵的词语却是一个笑话。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当然是宇殿下!据说他组织了一场夏日围猎,就要开场了!”

项赢转头望去,声音源自停在不远处的一顶凉轿之上,透过被风撩起的车帘,他看到了两个清秀的闺中少女。

“那应该是这个夏天最大的宴会!薇姐姐,你肯定被邀请了吧?”银铃般的声音有如夏日里的一道清风。

“嗯……母亲又把我带到林师傅那儿,又订了一身衣裳儿。能够看到殿下的机会,当然要变得漂亮点儿。”

“那薇姐姐,是不是有机会……”银铃的声音突然变小,似乎两个女孩在耳语分享一些贴心话儿。

“怎么可能?听她们说,殿下是想借这个机会,向安洛表白呢!”那个叫薇姐姐的姑娘,却突然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原本项赢都只是无意地听着这些八卦来打发些许时光,不过当“安洛”两字出现之时,项赢的眉头却微微皱起,这是他变得严肃起来的标志。

安洛虽然只有两字,不过却是一个楚人皆知的名字。男子的名字闻名大多系于地位显赫,可是女子的名字贯耳,却一定是因为容颜。

周安洛,楚之上卿,中尉周琰夫的女儿。作为掌管着人才举荐和管理的中尉,周琰夫本身并无多少出众之处。可是因为他的女儿,却成为了整个楚王朝炙手可热的一名朝官大员。因为所有人都相信,能够匹配得上他女儿容颜的,一定只能是高高在上的王室。作为一名将来注定成为王上国丈的大员,没有人会想和他交恶。

见过周安洛的大人物,都会偷偷地为楚之未来而担忧,他们觉得,如此的容颜一定会引起灾祸,这样的女人是不应该存在于世间,因为必定会引起东方的战争。哪怕她还是个孩子。而那些普通人,则会单纯地被那绝世的容颜而倾倒,他们都会在看到的那一刻感叹神迹,因为只有神灵才会塑造出如此完美的形象。

世人都没有说错,周安洛以后肯定会嫁入楚之王室。项赢现在都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样子。

那时她还只有六岁,可是年幼却并不能限制住她的美丽。她跟随着父亲入宫,安安静静地站在周琰夫的身后。明媚的大眼睛,就像是和煦的阳光一样吸引人,乌黑而又飘逸的长发被小心地梳在脑后,只是一条素色的裙子,却在她身上光彩夺目。当项赢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不由得向母后和父上喊道,“我要让安洛做我的王后!”

可是当陆夫人入主了王宫之后,一切都变了。公子宇成为王宫里新的贵人,而且迅速成为了比世子都还要重要的存在。宫里下人们都在纷纷传言,不久楚王上便会贬黜项赢,让公子宇成为新的世子。可这些项赢都没有在乎太多,让他更加担心的却是,项宇也和所有的小男孩一样,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周安洛。

宫内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项赢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很快他便被要求搬离了原属于他的宫殿,搬到了一间更加远离正宫的偏院。而且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可以在周安洛入宫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她。反之,公子宇倒是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和周安洛相处。

直到去了麓谷学礼,项赢也经常在幻想能够在横沙城里再次遇见周安洛。却没有想到,听到的消息却是公子宇将要在夏日围猎上表明自己的心迹。

“老大,给,今天的臭豆腐炸得可是刚刚好哦。”小波儿翻起了门帘,将一小碟喷香扑鼻的臭豆腐端进了车内。

“不吃了,我们先回宫。”

小波儿莫名其妙地看着表情严肃的项赢,于是默默地放下了碟子,点点头,便驾驶着马车向前走动。

“殿下。”

“殿下。”

虽然项赢如今是失宠的世子,可他却依旧是楚王朝未来的王上。当他踏入了这座由白色大理石,青色的金刚岩和土黄色琉璃瓦建成的王宫之后,下人们便不得不在他的身前鞠躬下伏。哪怕这位世子的寝宫,如今已经远离了王宫的核心,处于王宫那一处总是被遗忘的一隅。

可是当他越接近自己的寝宫,人影却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当他逐渐走到王宫的最角落时,这儿已经似乎没有了人烟的痕迹。孤零零的一座寝宫矗立在长满了青苔的石阶上,就像是被遗弃的另一个世界。

尘封已久的大门再次推开,阳光撒入那封闭多时的寝宫,细小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飞舞,仿如刚被释放出的精灵。

作为世子原本的待遇,应该是数十仆人跪伏在寝宫前迎接,可是此时寝宫却一个人都没有,除了身后紧跟着他的小波儿,他就只剩下一间几乎紧闭得几乎发霉的宫殿。

项赢没有在乎这些,他只是大步踏入了这间略微有点陌生的宫殿,向着殿内的座位走去。

“老大,这也太放肆了吧?他们怎么能这样?”年纪略大的小波儿,背着项赢从麓谷带回来的行李,不满地嘟嘟囔囔。在他看来,这样的场景,很明显是那位王宫最中心的陆夫人的针对。

“没什么,”项赢表情冷淡,对于这样的场景依旧是毫不在意,“把我的书放下吧,然后去叫些人来,打扫下屋子。”

“好嘞!”小波儿将小山一样的行李包囊放在了项赢的脚边。他的动作十分轻缓,因为他知道这偌大的行李包囊里面,除了几件世子的衣物以外,其余的竟然全部都是从麓谷带回来的古籍。他知道世子在麓谷的时候没有朋友,也没有其余的东西打发时间,除了这些陪伴世子许久的书籍。

“等等,”正当小波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项赢从背后叫住,“你去帮我打听下,文宇他弄的那个夏日围猎是什么时候?”

“知道了,老大!”看着项赢那不再冷淡的表情,小波儿也似乎变得开心了起来,他从宫殿内雷厉风行地冲了出去。

“世子回来了!你们都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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