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接下来的路程中张翰惊喜的发现，就算是动物的生魂也是可以补充他的消耗的，尽管效果不如人的生魂来得直接，打个比方吧。吸收人的生魂好比是吃的精米细粮，很容易就被身体吸收了；但是吸食动物的生魂就像是吃的谷糠糙饭，固然也能填饱肚子，但是消化的快，也没有营养，因为张翰明显感觉从内而外自己透着一股子虚弱。
小和尚偏爱肉食，经常打一下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张翰负责处理烹制，而小和尚不戒负责消化。别说张翰的手艺还真不错，简简单单的烤兔子能让他做出七八个味道，把个小和尚吃的脸都圆润了起来。
“我可能快撑不住了，现在腿软的像是油条。”张翰对不戒说道，从三天前开始时这种情况已经出现，越来越重，不过今天实在是撑不住了。
“唉，没办法啊，你说我作为佛门弟子，总不能杀个人来给你补充吧。就算是我想这样做，是不是也得找一个作恶多端的人，可问题是这荒郊野外的，看见个人都不容易了，更何况找一个罪孽深重的呢？”不戒小和尚也叹了口气，这几天下来小和尚已经了解了张翰到底是个什么人，很是同情他的遭遇，想帮他一把。
“得了吧，你这大师一天总把杀人挂在嘴边，一点都不像是得道高僧。”张翰有气无力的半躺在一块青石上，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了。
“那你是不知道得道高僧是什么样的吧！我告诉你，佛家虽然讲究慈悲为怀，那也只是针对无大恶之人。再说了，修道之人与天争、与地斗，一味讲究慈悲为怀那真是找死了！”不戒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我真不行了，我先睡一会儿……”说罢，张翰就抵挡不住阵阵的倦意，昏睡了过去。
身上暖流又一次出现，昏睡的张翰也缓缓醒了过来。阵阵的喊杀声传入“耳”中，张翰一惊，双手一撑，整个人腿不弯硬邦邦的从地上直接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处山崖之上。
“你可是越来越不像人了。就刚才那一下，和傀儡宗的僵尸没什么区别。”不戒叹息着走了过来，肩膀上还扛着一只羚羊。
“这是哪啊？”张翰活动了活动，觉得自己从未有这么好过，身上的暖流让他觉得身体从未如此的好过。
“战场。”不戒愁眉苦脸的看着羚羊，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原来如此，否则自己哪来的生魂可以吸收，张翰恍然大悟。听着越来越大的战鼓声，张翰好奇的从悬崖边探出身子。只是这山崖不知道有几许高，看地下有一群蚂蚁般大小的人在战斗，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和谁作战。
“你别看了，我说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我背着你走了三天，才找到这地方给你续命。三天啊，小和尚我吃不好睡不好，从小到大我就没这么累过。你还不赶紧关心一下小和尚我的肚皮？”不戒看着张翰使劲儿的看着悬崖下，不满的说道。
张翰笑了，从崖边跳回来接过羚羊，熟练的剥皮起火，三下五除二就把羚羊架在火上烤了。羚羊肉质鲜嫩，就算是不加任何调料，香味还是很快的散发出来。
不戒一边咽着唾沫一边对哼着歌烤肉的张翰说道：“你呀，别高兴的太早。有了生魂补充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儿，你扒开衣服自己看看。”
张翰心中虽然早有所料，但是还是有点吃惊。黑雾已经同化了他的胸膛，简单来说，他已经连一个作为人的基本特征都没有——心都没有了，不由得有些发呆，暗叹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东西。
“哎哎，你别发楞啊。烤糊了。”不戒大惊小怪的喊了起来，心疼的看着烤糊的那一片。
“哦哦”，张翰手忙脚乱的转动着烤肉，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抛给小和尚，自己躺在地上，想起割舍不下的亲人和朋友，不由的一声声哀叹。
小和尚在那大快朵颐，百忙之中还能照顾到张翰。
“你呀，不用发愁。小和尚我师父对我说过，修道之人要有一颗勇往直前的赤子心。你这不还是没成鬼身么，有什么好叹息的。”
“我又不是你们修道之人。再说了，我不是愁自己，作为唐人，男子汉大丈夫死又何妨，我只是担心我死了我父母该有多伤心，我的兄弟们知道我死了有几个人会悲伤难过啊。”想起双亲的白发和期盼，张翰有点哽咽。
“嗯，虽然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兄弟是谁，不过我还是能理解你的。”不戒小和尚用油手拍了拍张翰，还顺手擦了擦。
“……我死君勿忘，君死我亦然随。生死当同衣，今朝同归去。”声音先是隐隐约约，而后声如雷鸣，听道德人都觉的全身发麻，热血上涌，恨不得拔出刀来与人大战三百回合。不过声音中的悲凉之意，听得人心生恻隐。
张翰“唰”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对不戒说道：“大唐的同归歌，这下面有大唐的军队，他们要死战了。”张翰是一个唐人，大唐人的骄傲和热血也在他的身上流转了二十年，大唐的军队更是天下无双，视死如归。每个唐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着他们的军队，现在听来崖下这些唐军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克敌，准备用自己的鲜血生命给敌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张翰如何能见到这些热血的汉子毫无反应，起身就要冲下去，作为一个大唐人，他是不会坐视自己的同胞浴血奋战的，他也要和他们一起。
不戒扔开骨头，不小的一只羚羊竟被他吃的干干净净，冷冷说道：“现在是两军交战，唐人明显占了下风。你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家伙，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张翰停下身，黑雾中的两团精光亮了起来，直视着不戒，不戒竟然觉得有些惧怕，微微低下了头，避开了张翰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唐人，但就算你是唐人你也不会明白我们的骄傲。我从小的愿望就是从军杀敌，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我愿。现在纵使我是这半人不鬼的样子，我也不会忘记我的初衷的。我生是唐人，死为唐鬼！是唐人，就不会面对这种情况不管不顾的。”
“那你这半人不鬼叫做唐人鬼了？”不戒看他痴迷不悟，有点生气的说道。
张翰一窒，停下脚步，开口道：“不戒，承蒙你一路照顾，我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早把你当兄弟。今天兄弟我还有一事相求，求你在我死后告诉我父母我去修道去了，叫他们不要伤心。”不待不戒答应，说罢直奔山下而去。
不戒一跺脚，又是生气又是感动，少年僧人被他一句兄弟说的热血沸腾，但他也清楚的知道，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修士，也绝对不敢自己面对一支军队的，这去了就是送死。
“师傅说，修道之人要避凶趋福。现在明显凶多吉少，我不能去。”
“师傅又说，修道之人要勇往直前，不能畏缩后退。”
……
“死就死吧，大不了转世重修。”不戒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兄弟情战胜了怕死心，跺了跺脚追着张翰去了。
这座山崖高逾千丈，纵使张翰奔行快过奔马，还是花了多半个时辰才到山脚下，这时候喊杀声已经低不可闻，也没有人再念着同归歌了，只有战鼓声声，一声一声的敲在张翰的身上。
“哗啦啦”，刚到山脚下，张翰就看到几十骑追着一起正往这边走来，马上骑士一边逃跑，一边还不忘射箭阻敌，看那服饰分明是大唐骑兵。
“兄弟休慌，我来助你。”张翰眼看大唐骑兵就要被追上，情况紧急，当下大喊一声跳了起来，直奔敌方而去。
他本是半人半鬼，这全力一跳，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直奔追兵而去。追兵显然不是庸手，看见一团黑影扑过来，顺势就是一刀。
张翰心存死志，心想壮烈而死总比现在这个鬼样子强，何况还能救一名同胞，怎么都值了。看见刀来，整个人不闪不避，反而团成一团，想用自己的生命给大唐骑兵拖延一下时间。
为首的追兵一刀砍出，封死了前方所有的攻击方位，眼看黑影根本无从闪避，却没想到砍过去的刀上空飘飘的，一点都没有受力的感觉。正惊诧间，却觉得腰腹间一股大力传来，大惊之下，借着袭来的力道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将军，将军，你没事儿吧。”被袭击追兵显然地位十分重要，看他被袭击纷纷赶去救援。将军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去了力道，这才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毫发未损。
将军一挥手：“我没事，可惜让罗烈这小子跑了。”虽然天色已晚，但以他的眼力来说，明明看到袭击他的就是一个人，他必中的一刀砍上去却没有伤的了对方分毫，真是一件奇事，只可惜这一耽误，已经让罗烈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夜色朦朦，要是前方还有追兵自己就危险了。不如还是派出大军去追杀，打定主意后挥手收兵，打道回府。
张翰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对面刀砍自己的胸膛，自己却毫无所觉，当下借着自己的冲力力道一脚把对面踹翻，自己也被大力弹的往后飞了出去。
罗烈也是唐人，唐人的骄傲绝对不会允许一个陌生人替自己去死。刚想调转马头准备杀回去，就看见这个冲上去的家伙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来。罗烈反应奇快，一探手一把捞住张翰，反手放在了马背上，调头就跑，现在上去冲杀那是找死，罗烈是骄傲，但是又不傻。
张翰没受伤，翻身起来坐在马背上，大声喊道：“这位将军，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罗烈沉默了一下，返头说到：“都……”罗烈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救自己的家伙居然没脸。“啊”的一声大叫从马上跳了下去，持枪直指张翰。“你，你是什么东西？”饶是罗烈胆大包天，自己和一个没脸的人靠的这么近，也是一阵的毛骨悚然。
张翰勒住了马，看着罗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是唐人，准确的说要变成唐鬼了。”不戒从天而降，白色僧衣烈烈作响，颇有几分仙人气象。他一直跟在张翰的身后，看见这小子终于不傻呼呼的冲向战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现身出来。
罗烈看着这一僧一鬼的组合，颇为奇怪，他自小生在钟鼎之家，对修道之人也有所了解，不想普通人那样敬畏和害怕，而是看向不戒，听他的解释。
不戒咧嘴一笑：“他前段时间被鬼所伤，从好好一个人变成了这幅鬼样子。不过你不要害怕，他不伤人的。”
张翰苦笑，自己倒是想伤人，可是浑身没力气。不然刚才那一下就要了那追兵的命，不过他也不想想，要是他还是人，再踹中人家之前早被人砍死了。
罗烈半信半疑的收了枪，他也想到刚才张翰奋不顾身去救他的场景，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个，在下罗烈，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他看着张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在下张翰。罗将军，不知那边战况如何了？”张翰还是很担心那边的战况。
罗烈默默的收起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大唐左军全军覆没，除了我。”罗烈苦笑着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
“我大唐战力无双，左军更是其中佼佼者，怎么会全军覆没？”张翰不敢相信，失魂落魄的说道。
“大唐军人从不怕死，我们三万人换他十万大军，兄弟们死的其所。”罗烈骄傲的说道，可是想起三万英魂，这个铮铮铁血男儿，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张翰安慰道：“以寡敌众，还能击杀三倍之敌，没什么可遗憾的。没有坠我大唐威名。”
“可是我不甘心啊。”罗烈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堂堂五尺高的汉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看得不戒都有些侧目了。
既然唐军全部覆没，一腔热血的张翰自然也没必要去搏杀了。罗烈一顿大哭，加上连番征战，沉沉的睡了过去。张翰把他抱上马，牵着缰绳往东走去，这里是战场边缘，等到了天明一定会有人前来查看的，他可不想被大军追杀。
一路沉默，张翰有点感伤。脑中还不停的回想着那首三万唐军齐声诵念的同归歌，身上一阵阵的滚烫。
“是啊。我死君勿忘，君死我亦然随。生死当同衣，今朝同归去。同归去，我没有做到同归去。”罗烈醒来，痴痴的说道。
张翰被他吓了一跳，听出罗烈心中颇有死志，当下劝道：“死者已矣，你作为唯一活着的幸存者，背负着整个左军的全部希望，你可不能轻言放弃。几万人都看着你呢！”
罗烈一惊，清醒了过来。
“对，你说的对。几个和我从小长大的兄弟拼死送我出来。我罗烈不把月华国灭了，我怎么能对得起我的兄弟！”
罗烈翻身下马，对着重新把自己包好的张翰说道：“多谢兄弟宽慰。现在我要告辞了，月华国这次动作不小，我怕他们还有更大的意图，我要先回家里向父亲禀报此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我罗烈不死，但凡君所托，万死莫辞。只要去长安城找我罗家即可。”
张翰苦笑：“我也不知道还有几日好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生之日去往长安。不过你说的话我记住了。”
罗烈也不多话，国事重于个人，翻身上马直奔长安而去。
不戒看着罗烈的背影，纵使罗烈武功低微，不戒一巴掌就能拍死他，可这铁血军人的风范，还是让他感觉钦佩。当下拍了拍张翰的肩膀：“你别看了，我观此人虽然煞气很重，但不是短命之相，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离天苍山还有二百多里，我们也要赶路了。”
张翰无言。不戒心忧张翰性命，这下也不藏拙了，当下放出张翰见过一次的木鱼，掐了几个法诀，一道白光闪过，小小的木鱼竟然变得有磨盘大小。不戒拉着张翰坐了上去，手势一变，木鱼腾空而起，带着两人急速飞去。
张翰从没见过这种仙家手段，惊奇的左摸右看，动来动去，一副土头土脑的样子。把个专心施法的不戒看的好笑，一个没注意，差点掉了下去。有此一惊，这才收敛心神，专心赶路。
一开始张翰感到新奇，可是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无聊的张翰念念叨叨说仙人什么的不是一日千里么，为什么会这么慢，是不是小和尚不行云云之类的。
不戒忍了半天，他功力尚浅，施法时不能开口反击。实在忍不住才指挥着木鱼落下来。铁青着个脸对张翰就是一顿教训。
“一日千里，那是明识境才有的修为好么。我一个入门境，要不是怕你死在半路，我会不惜元气带着你飞？我容易么我？还嫌我慢，那你自己走吧。”
“这个，这个，我不是不清楚么。”张翰讪笑，赔礼道歉了半天。见不戒还是拉着个脸，就从怀里拿出烤好的肉干，深深的吸了口气。
“好香啊。”张翰赞叹道。
不戒眼珠一转，飞快的伸手抢了过去。“你又不能吃，香不香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罢大咬了一口。
张翰一僵，深深的感觉小和尚还是装高人的时候比较可爱。还好张翰心胸够广阔，很快的原谅了小和尚，毕竟不是还有求于人么。
“怎么样，大师，这肉干能不能补充你的元气？”张翰故意问道。
“差不多吧，能补个八九不离十，等我吃完咋们就上路。”这一路张翰早就发现，不戒小和尚爱吃，可是对烹饪一道实在是没什么天赋，每次烤肉不是糊了就没熟，偏偏还无肉不欢。张翰拿食物为吸引那真是无往不利啊！
话不多说，吃饱喝足的不戒架起木鱼来的速度比原先竟然快了三层，果然食物产生的动力够强大。不过呼呼作响的狂风吹得轻若鸿毛的张翰差点飘起来，只能紧紧抓住木鱼，防止自己成为第一个被仙人带着飞却摔死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