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没有过多长时间我就和玲成为好朋友，我是一个有敏锐直觉的女子。我说过我会和她成为好朋友，事实上果然如此。
玲性格活泼，是７月份出生的巨蟹座女子。大多数时候安静，温柔。每天早上起床之后我们便一起刷牙，洗脸。然后一起到食堂里去吃饭。食堂里的饭菜还真不错，至少比我家的好。每天到食堂里望着让我眼花缭乱的菜我恨不得全都买下，当然都是一些朴素的菜。每样朴素的菜里都可以看见肉末，这样可以增加菜的香味。但是吃了没有多少时间我们就对食堂里的饭菜没有兴趣，虽然这里的饭菜花样齐多，但是每日都吃那些菜，每个菜都吃遍了也会觉得没有什么滋味。这就跟现在结婚后的男人会觉得自家的老婆没有结婚前漂亮是一个道理，结婚后耳鬓丝磨，天天缠在一起，就算是仙女下凡时间长了他也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何况是民间俗女？成天被柴米油盐困饶为生活琐事奔波最后难免会成为黄脸婆。起先我还对食堂里的饭菜赞赏有加，可日子长了我的那点食欲和胃口早就被同样的饭菜给消磨了，后来我干脆撮合玲不要到食堂里去吃了。
“你不是喊着要减肥吗？”我很认真地对她说，试图引导她不要再吃学校里的饭菜了。
“是啊，你看我的婴儿肥真的有损青春的形象。”她总说自己很胖，其实她一点也不胖。她身材好极了，并且很匀称，是很健康的那种。不像现在有的女孩子，为了追求骨感美不吃饭饿出了胃病肺炎营养不良什么的，像根竹竿似的。女人身上不长点肉就不叫女人，只要肉不成为负担和累赘就行。
“我们到商店里去买点东西吃吧。晚上就不吃饭了。”我提议道，我一直以为只吃零食不吃饭就不会长胖，后来我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错误的想法。
“好，就这样决定了。我也不想吃饭了。”她赞同了我的建议。看得出来她跟我一样贪吃，我俩有一点不同的是：不管怎么吃我都长不胖，她吃多了体重就会因为食物的增加而相应增加。我觉得这是健康的表现，而像我这样的只接受不吸收的根本就是肠胃有问题的人。
晚上的时候我们一起到学校后面的小超市里去买东西。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看到校园里有很多情侣，他们坐在草坪上，好像很亲热的样子。女孩子的脸上基本上都是那种看起来幸福甜蜜的模样，她们陶醉于爱情的甜蜜中，甚至会有眩晕的幻觉吧，我想。
很久之前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女人是一种容易被驯服的动物。
是的，我确信这句话，女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只要你将她驯服，她便会依赖你，信任你，全心全意地爱你。这在后来我的某些不能称之为爱情的爱情里也得到过深刻的检验。
玲似乎是天真单纯的孩子，她的天真单纯甚至比我还要强烈。在这个时候我会做些关于爱情和白马王子的梦，但是我却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关于爱情的畅想甚至是幻想，我很喜欢她这样的单纯，甚至有点嫉妒了。但是我对她的爱远远超过了嫉妒，所以我是善良的，我想。
走回去宿舍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寝室里，面对面吃着瓜子。是２块钱一包的五香瓜子，另外还有一些薯片之类的东西。这都是我们喜欢吃的东西。很便宜，在我享受这些美味的时候我的内心也受到了来自贫穷家庭的内心的自责和不安。
桌子上摊开一些书本，是我们上课的教材。说实话，自从上大学以后我就没有好好听过一节课。《计算机组成原理》，《高等数学》，《线形代数》，如此等等的一些专业课让我看了望而生畏，尽管我十分努力地听讲，但是由于课后没有及时复习和预习，我的课已经开始听不懂了。我感觉自己在往下掉，一直要掉到一个无底洞里去。此时我并没有感觉到事态发展得非常严重，因为像我这样不学习的人大学里到处都是。
我磕着桌上的瓜子，脑袋里一片空洞。似乎什么思想也没有，我只想到美丽和爱情。我似乎觉得自己不再美丽，我想我已经开始变得很自卑了，因为我是如此内向敏感忧郁的女生，而她却是一只欢快自信的小鸟儿，活泼可爱，已经变得越来越美丽迷人。
她坐在凳子上磕着瓜子，手指飞快地在瓜子堆里上下起伏，像是飞舞的蝴蝶。我看到她的手指纤细洁白，饱满丰韵。指甲削得圆滑尖细，指甲上涂着成熟妩媚的玫瑰红，很漂亮的样子。瓜子皮儿一片一片落在桌子上，如同秋天里枯萎的被人遗弃的树叶。吃瓜子本身是我的拿手好戏，如今我却有一种轻微的挫败感，我的手指虽然纤细瘦削，十指如葱。可是却因为常年握笔写字而变得畸形，因气血不足每年冬天受冻疮的折磨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上面有冻疮留下的印记。想到这里时我不免为自己的手指疼惜，我想我并没有十分注意爱护自己。
她边吃瓜子边看书，漫不经心地跟我说着话。
“你的作业做完了没有？就是《高等数学》的那两个题目。”她问我。
“哦，还没呢。”我如实回答。我太懒惰了，并不想做题，也不愿意思考问题。我觉得那些怪题目太刁难了，我已经厌倦了做那些枯涩乏味的题目。这样想着我的脑海里闪烁着上高中时的情景了：
还是在高中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内向的几乎带着自闭倾向的忧郁的女生，清高孤傲。高中时我上的学校是我们那个地方最好的学校，区里的重点高中。刚进班的时候我只是个成绩中等偏上的学生，默默无闻。高一上学期的第一次期中考试我只考了班上的第１６名，那时候班上有６０人。我的语文考得很好，是班上的第一名，可是数学却拖了我的后腿，只是勉强及格了。考试过后数学老师找到我，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去，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怎么搞的，这次考试？这次卷子并不难，你的数学只考了９６分，班上最高分有１４5，你看看，那个叫某某的男生，他的数学是班上最高的，总分是班上第二。你的总分在班上排１６，如果数学多考３０分，总分就可以排到班上前几名了。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呀？有什么困难吗？”
我很难跟他讲清楚我的真实情况：我并没有觉得这次考试很难。相反我觉得很简单，就是因为太简单了以至于我粗心大意马虎了一点。很多题目没有拿满分，这次考试完全是我平时不注意基础知识疏忽大意所致。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我是一个任何时候都保持沉默的女生。我相信别人说的话是对的，我接受，我认错。但只以沉默这样的方式来接受错误或者其他。我低下头，很虚心地接受老师的指教，不住地点头，保证下回一定要拿前几名，将数学分数提高一节。
老师很满意，他微笑着，叫我回去。我走出办公室，心里感到一丝安慰和落寞。
阳光很好，照耀着大地，操场上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我想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躲到哪里去了呢？走进教室一看，我想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半的人都躲在教室里看书。
在某一个时刻，我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我想如果像这样下去，我还怎么考重点大学呀。我一定不能让我的成绩落在10名开外。
教室里乱哄哄的，这里虽然是重点高中，但是学校里实行开放政策，老师也不太管我们。学习完全要靠自己，甚至有很多孩子都是买进来的，他们的成绩一般很差，但是考试都可以及格。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人不能及格，一般都是那些性格内向自己又不发奋努力的人，他们心里有严重的自卑倾向。我看到一些孩子连走路的时候都抬不起头来，弓腰驼背的，像虾一样。
我依然不跟任何人讲话，只是闷头学习。我想我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孩子，要不然我也不会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成绩一跃而进了第二名．．．．．．
“蓝素，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我一惊，回忆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地话语打断了。
“没有什么。”我微笑着对玲说。
桌子上的瓜子已经被我们吃光了，只留下一堆带着唾沫星子的瓜子皮儿，像一堆残败的烂树叶。
自从上大学之后我就发现我的作息时间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们是夜间的动物，晚上很晚不睡觉，活跃得让我受不了。我是一只沉闷的猪，甚至连哼哼声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忧郁纠缠着我，每到傍晚时刻来临，我的忧郁病就发作了。我站在阳台上，观看楼下的那个篮球场地。我一直站在阳台上伫立很久，我在看着那些打篮球的人，是一些男孩子。而这个时候玲一般都趴在桌子上做作业，她很认真地做作业，或者是看书。我看见她那健康光泽的黑发从她的肩上滑下来，滑进脖项里，落在胸前。很美。我站在阳台上，观看着一些人在打篮球，看见他们矫健的身子飞快地奔跑，像是一匹匹健壮的马。我想我永远也不能像他们那样矫健如飞，因为我的腿部先天性发育不良，连走路的时候都显得异常吃力。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
童话里的那个在刀刃上跳舞的美丽公主，用自己的鲜血和疼痛换来爱情。我没有爱情，因为每走一步我就已经感觉自己是在刀刃上跳舞，只是没有人欣赏罢了。
从来就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些连走路都感觉疼痛的人是多么渴望自己有一双健康的脚，能够自由奔跑和跳舞。
在初中的体育课上，一百米短跑练习，别人嘲笑我跑步的时候像鸭子，一崴一崴的。我听了，并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我早就知道，那些拿别人的缺点当作笑料来取乐的人是极为低俗的，他们根本就不懂仁慈和怜悯，不懂得人间悲痛与苦难。
只是我再也没有奔跑过了，幸好学校也不重视体育成绩。我只是一个身体不好发育不良的病孩子。
耶酥说：“父啊，赦免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要说：“神啊，宽容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在说什么。”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大一上学期就过了一半，学校里要搞学习考察。这一下我就慌神了，由于平时学得不扎实，每次作业都是借鉴别人的，后来甚至干脆就把别人的本子拿过来全部copy下来。现在我一下子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玲跟我不一样，她的每一门课程都学得很好，似乎已经把那些艰涩难懂的题目全部搞定。我十分焦急，不知道要如何应付考试。这个时候我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那就是班上一些女生都变得神经兮兮的，原本并不是很团结的班级体突然变得十分友好团结的样子，下课之后所有的人都活跃极了，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大声欢笑着。我坐在教室里，安静得不像话。我几乎怀疑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圣者，而事实上我心里早就开始翻腾得不得了，可以说是心乱如麻。我想我已经完了，彻底的完了。
后来考试的时候我居然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在考《线形代数》那门课的时候我在座位上纹丝不动，卷子上只有一片空白。这时候我想起了一句话：
“两眼望青天，两手摸白卷”
我想什么时候我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了，我看到同学们都忙得不亦乐乎。并且我还发现了一些让我害羞的现象：一些人在下面搞小动作，纸条藏在衣兜里，趁着老师出门或是低头看书的时候就偷偷看一眼，那神情和动作让我看见了觉得极为可笑。一些人明目张胆地把头扭到后面去，用极为迅速的动作顺势扫一眼试卷然后心安理得地在自己的卷子上刷刷写下一大片。他们的眼睛可真是好，似乎比孙悟空的火眼还厉害。我看着他们不停地忙碌着，卷子在他们手中翻来覆去已经快写满了，我像个白痴一样坐在位子上，后来实在无事可干就在卷子的背面写了一段高尔基曾经说过的话：
“我一向不会忍耐，纵然有时表现出畜生和木石才具有的那种无言的忍耐，也不过是为了磨练自己的意志，检验自己的承受能力和坚实程度而已。少年人往往羡慕大人们的力量，凭着年少气盛，毫不顾惜地扛起大大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重物，以此获取吹牛资本，说自己像大人一样力大无比，能够举着两普特重的秤锤在自己身上画十字。
从直接和间接意义上讲，我的肉体和精神上也有过这种举动，只是由于某种巧合，我没有受到致命内伤，没有落下终身残疾。只有忍耐和对外部环境势力的屈服才是最可怕的令人致残的东西。”
下课铃响之后，我把一张空白的卷子交上去了。其结果可想而知，我被老师“请”去了办公室，这个老师是一个女老师。今年刚从一所高校毕业，来到我们学校里教数学。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年轻女孩子，细眉细眼的，脸蛋十分漂亮，人显得异常清秀。头发似乎被烫过，很服帖地垂到肩上。她说话声音很轻柔，生怕弄疼了什么似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娇柔。我听见她问我：“为什么不交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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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过去了，我依然只是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块木头。
“好吧，既然是这样，那么回去写一份检讨书，明天下午交到我办公室来。”
我点点头，说好。然后十分郁闷地离开了办公室。
天啦，怎么搞成这样子了，我暗自想。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很孤独，一种强烈的孤独感从我的身上曼延开来，浸染了周围的一切。我从花园里穿过，看见一些情侣摸样的学生坐在石头凳子上，他们依偎在一起，两个人就合成了一团，似乎不能分开，像两棵互相缠绕的树，彼此纠结。他们的力量似乎很强大，周围发出模糊暧昧的光，只是这光显得异常粘稠和潮湿。
我觉得极为恶心。
回到宿舍里之后我开始琢磨着检讨书，我真是不知道检讨书该怎么写。长这么大了写检讨书还是第一回，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老师经常把我的作文贴在黑板报上，在班会课的时候让我写学习心得念给大家听，哪里写过什么检讨书啊。我胡思乱想了一下，最后决定把自己的恶劣品性和忏悔的心态写上去，尽量写得虔诚，态度要恭敬。于是我这样写了：
敬爱的老师：
你好。
实在对不起，由于本人性格偏激，平时学习不努力，时间抓得不够紧，学习态度实在恶劣，以至学习成绩明显拖了后腿，这种行为实在不可取。这次考试对学生们学习的检查起到了显著的效果，可以全面了解学生们的学习状态，督促我们抓紧时间认真学习，看清自己的真实水平。以发现不足，改正缺点。我就是其中一个典型。通过这次考试我更加全面的看清了自己的不足，首先我不交试卷是对老师的不尊敬，其次我不做卷子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事后我十分后悔和懊恼，觉得自己实在愧对含辛茹苦的父母。通过这次考试，我更加清新地认识了自己，感谢老师对我的关怀。我会改正错误，认真学习，争取做一个优秀合格的大学生。
由于本人文笔有限，心中忏悔和改正之意难以全面地表达出来，敬请老师见谅和包涵。
我是十分真诚地认错，我会改正的。
学生：蓝素
某年某月
写完了之后我把检讨书拿在手中看了一遍，发现没有字迹错误和语言上的毛病就安心地收起来了。此时我看到玲依然在看书，这个小丫头太认真了。莫非她要考研究生？我默默地看着她，心里真不是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