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在马路上,窗外的景色如过电影一般,匀速掠过。
顾吟安抓着许景行的手在后座上,头倚着许景行的肩膀。许家的老太爷,也就是许景行的爷爷,她并没有见过,但早就听说过,是个很严肃的老头,心里面不由得有些紧张。
许景行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印下一吻。“安安,别担心,我在你身边。”
顾吟安摇摇头,宽慰他也是安慰自己,“没,我不担心,你看母凭子贵,爷爷再严肃,我好歹也是怀了个小曾孙给爷爷。初次见面,爷爷应该不会凶我吧。”
对于许家老太爷的严肃厉害,顾吟安早有耳闻,耳闻的对象是许景年。有一段时间,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去游泳,许景年竟是穿着衣服下水,结果被顾吟安和班上另一个活泼的小女孩给掀开了上衣,发现了许景年背上一片紫红色。问原因才知道,那是他爷爷用拐杖敲的。
所以一开始,顾吟安就没能对许家老太爷的印象好到哪里去,脸色自然也是不好了。
感受到妻子的担忧,虽然妻子再宽慰他,面上无异,可不能排除她心底的颤抖。温暖的大手楼主顾吟安的肩膀,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
“睡会儿吧,还有半个小时。”放柔了声音,阴影覆上她的脸颊,揉了揉她滑腻的脸蛋。
顾吟安眨眨眼,弯起嘴角,抱住许景行的胳膊,“嗯,你也眯会吧。等会儿才有精神对付你爷爷。”
许景行失笑,用手刮了一下顾吟安的鼻子。“怎么用对付这个词了?”
“因为这个词比较贴切啊。”顾吟安抿唇笑,心里面却轻松了许多。
昏暗的光线内,顾吟安躺在了许景行的腿上,许景行抱着她,头倚在靠背上,脸色柔和,闭着眼睛也渐渐睡着了。
——
暮色一点一点将天空绘成橘红色,大朵大朵的云彩也随着夕阳舞蹈起来,遥远的天际,隐约能看到正在消褪的太阳。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吟安晃了晃许景行的手,冲着许景行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可是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让许景行不怎么高兴,所以提前的,给许景行打个能量针。
他们进门之后,许家的老太爷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而旁边上坐的是许鸣成父子。
许景行想到韩墨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看来韩墨知道的一点也不错。爷爷已经急着将儿子救出来了。
人家才是血亲,和他?顶多是隔代血亲。
换完鞋子之后,许景行拉着顾吟安走到了沙发旁边,冲着许家老太爷喊了一句“爷爷”,顾吟安也小声的喊了一声。
许家老太爷望着顾吟安,停了半晌,才说,“两个人都坐下吧,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如果是替许鸣成求情,爷爷您还是别说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刚坐下,许景行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态度冷淡。
顾吟安看到许鸣成的时候也有些讶异,明明是应该送往监狱的,此时出现在了这里应该就是老太爷的包庇了。
顾吟安偏过头去看许景行,在车中柔和的线条此时又变得棱角分明,染了一层淡漠疏离之色。眼神深邃而带着隐隐的肃杀之气。
许景行面上冷漠疏离,心里面一定非常难受,明明应该是这世上至亲之人,却包庇了凶手,这本不公平的。她握紧了许景行的手,来的路上许景行温暖她,而现在,她温暖许景行。
许景行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神情坚定,许景行又扭过头,目光倏地扫到许鸣成脸色,许鸣成移开视线。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僵局之中。老人的神情严肃略带怒气,许鸣成的闷声不吭,眉间却是得意之色,许景年的低头沉默,许景行的冷气逼人,不做让步。
打破沉默的是许鸣成,他虚伪的表情里似乎有那么一点愧疚。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爸,我错了。当年的事情是我的错,如果景行有怨言也是应该的,您不该救我,我这人应该老死在狱中的。”
“你闭嘴,说什么说,还嫌我不够生气吗,是想我早死是不是?!”许鸣成说完之后,许家老太爷脸色就变了。
他手里握着龙头拐杖,狠狠的朝着地板一砸。“这是怎么,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么,还嫌这个家不够闹心吗?!”
“爷爷,您今年八十九了,但我看您还没有糊涂,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您这是要包庇他?”许景行声音夹杂着阴测测的风,丝毫不畏惧那根龙头拐杖。
“他?他是谁,你对着你二叔就叫他吗?在外人面前叫他的名字,害他颜面扫地吗?!”
许老爷子提高了音量,威严的样子吓了顾吟安一跳。
顾吟安心里琢磨,这个银发老头哪里是严肃,分明就是霸道固执,像一头牛一样,蛮不讲理。
他口里的外人,可不就是她吗。现在在这个家里面,林叔是仆人,忠于许家多年。许景年虽是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可也是落了许家的户籍。她……是景行的妻子没错,有户籍有结婚证书,可还没有得到拿着龙头拐杖之人的承认。
现在是他们都在欺负她的阿行一人吗?
顾吟安咬唇,心里面相当不满。
“杀了我父亲的人,让我母亲因此殉情的人,贪污公司公款的人,是您儿子。爷爷,您失去了我父亲一点都不难过吗?就这么纵容许鸣成?!”许景行冷哼,眉眼间具是倔强之色,没有把那根龙头拐杖看在眼里。
“闭嘴,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当年警方都说了是事故,当时你也知道,景行你不要这么固执,他是你二叔,难道你要看到我们这个家散掉才甘心?”
“家?我们?在您包庇许鸣成的时候,家就已经散掉了。同样都是您的儿子,大儿子被二儿子杀害,您竟然无动于衷。爷爷,有您这么心狠的人吗?现在是法治社会!”
许景行和许家老太爷,两人对峙着,谁都不肯在这件事上做一个让步。
许鸣成面色很是平和,好像认定了自己的结局是什么样子。许景年坐在许鸣成的身边,目光隐隐落在顾吟安的脸上,神色痛苦。
——
僵持了很久,到了吃饭的时间,林嫂来喊,众人没有一个动的,许家老太爷拄着拐杖,向客厅移动。
“把这件事放下,才准吃饭!”
“这是我家,吃不吃饭也是我决定的事情。不管您是什么看法,我不可能放过许鸣成。九年了,这件事已经延迟了九年,您就没想过让我父母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么,没有想过别的受害者家属是什么心理?”
许景行站起身,声色冷漠,目光直逼许家老太爷。
半晌,老太爷转身,“你现在给我跪到门口。让你管理公司九年,你就是学了这么个管理方法?呵,许家什么时候有了你这样的不肖子孙,专门要气死我这个老头子!”
顾吟安看到许景行走到门口跪下的那一刻,心里面一阵绞痛。
什么爷爷,什么二叔,许家到底是怎么样的环境,为什么不通人情不讲道理,逼得她的阿行这样。
老太爷走到许景行面前,“你不追究这件事,公司还是你的,我什么都不会管,不会干涉。”
这是条件吗?带着威胁的语气和命令。
“不可能!”
“你……非要气死我吗?我就剩下你二叔这一个儿子,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话语间,老太爷的拐杖已经落在了许景行的背上。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竟然还如此有力量。那一声响,震荡在整个客厅里。
天热了,一件衬衫一件西装外套,即便是衣服阻碍,也经不起那楠木拐杖的敲打。
顾吟安从沙发上起来,眼看着第二下就要落在许景行的背上。胳膊被人拽住。
“不要去,会打伤你的。”许景年神色紧张的看着顾吟安。
顾吟安冷笑,瞧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安然喝茶的许鸣成。“你如愿了,许景年?哈哈,你们这一家人,是要把我的阿行逼上绝路吗?”
说完后狠狠甩开许景年的手,跑着去抱向许景行的背。
许景行已经挨了老太爷拐杖三下,每一下力道都极重。
顾吟安抱着许景行的背,扭过脸看老太爷,硬声道,“这是您的孙子,亲孙子,您怎么能下的去这么重的手?”
“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老太爷脸上怒气未退。他这一生,从来不允许别人违背他反抗他的意志。尤其是现在的小辈们。
他只剩下许鸣成一个儿子了,所以决不允许在他年老之际,再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安安,你让开,不能伤着你。”
许景行跪在地上,腰杆挺的笔直,他背上火辣辣的疼痛都不及那拐杖要打在顾吟安身上时,来的痛。
“爷爷,您怎么不讲道理我不管,您不能动手伤了我老婆。她怀有身孕。”
老太爷眉毛一挑,看了一眼顾吟安,那倔强的神情里丝毫没有让步之意。
“让开,不然我连你和你一起教训!”
顾吟安冷笑,果真是没有人性的爷爷,她怀有身孕,竟然都不能威胁他放过许景行。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暴虐残酷之人!
“您打好了,我是不会让您再动阿行一下的。您这样放在古代就是暴君,暴君的下场您知道吧……”
老爷子怒了,扬手,拐杖提起。
“爷爷不要,安安……嫂子怀有身孕,这是您的小曾孙。爷爷,看在小曾孙的面子上就不要打了。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先吃饭吧。”
许景年上前,拦住老太爷的拐杖。
老太爷看了许景年紧张的神情,再看顾吟安僵硬的脸色,骂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