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之侧，一条长长的木质走廊镶嵌其中，许是经历了太多风吹雨打，走廊虽然坚固，颜色却显得深沉黯淡。走廊之外，是枯黄飘零的树叶，正是十一月份，Z省的温度已很低了，哪怕深在山中，虽然暂缓了些许，此时草木也开始凋零起来。几天不见，这走廊之外的树叶竟也掉了一大半。
像是短短时间就从年少走到尽头似的。
虽然不太喜欢，东方却不得不承认这么看着还别有一番风味。毕竟她上辈子所在，雍州灵气浓郁，早把那一方天地蕴养成了固定的气候，而且各种生物也都有了各自灵性，要它们根据四季而繁荣凋零，确实有些困难。
走廊外有风吹过，这个时候的山风总是格外猛烈，沿着走廊过去，就是山谷的深处，风过叶落，哗啦啦的响声配合着哭啸般的“呜呜”声，如果是突然听到，恐怕胆小一些的人会被吓死。
事实上，整个山谷都呈现出一种肃杀幽邪的气场，如同一个死亡之地一般。
这当然不是气候问题，而是这山谷里死了太多人了。
然而东家的主家就在这里。
风实在是有些大，久久不停，枯黄的树叶一片片飘荡进来，几片落到东方身上，她不仅不恼，反而都仔细地捡了起来。
才把身上的叶子摘干净，一直站在她身后当木头人的男人就走到了她的侧面，微微俯身，把一张微暖的毛毯盖在了她的腿上。
视线拉远，沉黑色的木质走廊之外，外面枝桠纠缠，枯叶漫天，而走廊栏杆边上，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冷面男子微微俯身，他的身边是一张轮椅。
轮椅之上，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斜斜靠坐着。看那姿势，总给人不大沉稳乖巧的感觉。
东方就是那位坐在轮椅之上的少女。
她原来的身体弱得很，不是练家子，又刚刚开始修仙，确实不怎么能抵抗寒风，也就任由东一的动作。只是才盖上毛毯，身后就传来一道俏丽带着稍许讥讽的声音。
“前两天还病得不死不活的人，今天就出了门，我是该说你恢复得太快还是太想死？想死就直接从这里跳下去，免得浪费粮食又浪费家族药物钱财。”
这一段话实在不怎么好听，也显得太过刻薄。东方却不为所动，慢悠悠地把腿上的毛毯整理好，这才悠然转头，正对上一脸冷然的少女。
那少女并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却已经褪去了青涩，显得成熟而艳丽，若是平常女子一见，必定在第一眼就心生警惕。
这是一个狐狸精一样的女子。
这人长得实在不错，瞬间消除了东方的大部分敌意，因此她并没有立即发难，而是往少女的身后看了一眼。
她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少年少女，年龄都差不多，最小的也有十六岁，均是和少女一样，冷然地看着东方。
这是东家这一代的天才圈子，普通家族成员进不去，当然，东方也进不去。
这并不代表东方普通，相反，她一点都不普通，她是个半残废。
看着这几个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东方的神色突然有些幽深。
想当初她也是这个天才圈子中的一员，只不过锋芒太露，几年前被人设计，差点死于一次试炼。后来虽然被救了回来，却废了双腿，医生没把话说满，只说康复希望渺茫。
这倒没什么，没了腿，只要有内力，一切都好说话。
只不过她既然没了腿，别人自然也不会让她拥有内力，于是自然而然地，她又莫名其妙地中了毒，一身内力尽散，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废物。
当然，如今的东方是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的，那是原身的经历。后来原身在这家族里苟延残喘了几年，前段时间被眼前这少女讽刺太过，一时想不开，自杀了，这才成了如今的东方。
来到这里之后，东方就一直在休养，哪怕出门也和这些人错开了时间，今天倒是这段时间来，她们第一次见面。
“怎么？无话可说？还是又要回去自杀一次？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废物！”
少女说完，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极致的厌恶和后怕，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又残酷的事情般，就连她身后的几个少男少女也流露出相似的表情，看东方的眼神中也越发仇视起来。
这一转变倒让东方起了些许兴致，挑了挑眉，一只手压在腿上，扭头问东一道：“前几天那事情，这几人被罚了？”
怎么说呢，这话一出口，不仅是那几个少男少女，就连一向稳重的东一也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主要是这人的语气太过随意而薄凉，好像当事人之一不是她似的。
难不成死了一次之后，看开许多，连带着心性也大变了？
东一没有想多少，而是恭谨地点头，“家族未成年者不允许斗争，他们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必须受到惩罚。”
这话倒是公正，几个少男少女却不怎么服气，站在后方一直把玩着小刀的男生冷笑一声，“惩罚？这废物也配？”
“关于我配不配的问题，这似乎并不需要你们来妄加定夺。”
东方暼了他一眼，眼神微冷，笑，张扬而美丽，如同白玉中晕染而出的一点血。
对面的人看得愣神，却听到那人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算是被害人之一，现在你们站在我面前，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虽然我是个废物。”
东方微微俯身，另一只手抬起，撑住脸，瞳孔黝黑，却如同带着无数漩涡般，能把人的心神吸入其中的危险。
“什么想说的？”
也许是那一双眸子太过迷人，竟然真的有人问出声来。东方看向那位出声者，神色温温，侧着头，微微点了点前额，想了一会儿，突然道：“比如说赔偿。”
啥？
一时间，在场的人的脑子都有点当机。站在最前方的少女最先反应过来，她先是狠狠挑了一下眉毛，冷笑。
“笑话，我们因为你受了这么多苦，我还没有收拾你，你竟然还敢问我要赔偿？！”
这嚣张的话配上她鄙视的眼神，明明白白向东方透露出一个信息。
你特么的****了吧！
“呵呵……”许是觉得一只手太累，东方换了另一只手，视线浅浅掠过几人身上，虽然是在笑着，却让几人齐齐感觉背脊一凉，似乎有毒舌在脊梁上爬过。
少女一怒，正要出声，东方却先开了口。
“唔，虽说我们家重武轻文，族训却不赖，该学的族训你们应该也学了才对，族训第二十条，对长辈不敬者，要怎么来着？”
东方侧了侧头，脸上虽然仍带着笑，在所有人眼中却显得分外恶劣。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我明显比你们大了一辈，你们出言不逊我也就不管了，但现在你们首先要做的事，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小姑姑吗？”
小姑姑？！
确实如此。
东家虽是隐世，但人丁旺盛，相应的，血脉也是杂乱繁多，但大致上还是可以分为五脉。其中两脉是主脉，三脉是偏脉。东方这一脉虽然人丁稀少，但辈分普遍比其他人高一级，如果是东方的父亲来，他们就得叫爷爷了。
领头女孩还显得不甘，咬牙道：“你可别忘了，我也是主脉的人！”
唔？这人也是主脉的？
怪不得这么嚣张。
东方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脸上，眼中不知道带着什么意味，那少女却总感觉到一股恶寒。
“你的意思是说，主脉的人就不用遵守族训了吗？”
东方的语气很是温和，至少在这些对她有成见的人听来，也没有听出什么火气，反而显得很是谦虚。
领头少女的脸色却瞬间苍白了。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东家族的族训十分严苛，对于小辈的束缚更是繁多，如果被人知道她说了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哪怕她没有这个想法，等待她的也一定是残酷的惩罚！
几人虽然经历不少，实际上却还是少年，哪是东方这种小油条可比的，一时间也有些骚动。
东方可不在意这些，她想的是……
让这样一群心比天高的人低头称自己为长辈，这感觉，想想就觉得……好酸爽！
不过……
“毕竟这年头，什么原则都可以用钱收买的，你们明白？”
东方笑得很是腼腆。
而见识了她恶劣的一面，这几个少男少女哪里还相信她就是以前那个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你等着！”
领头的少女深深地看了东方一眼，带着其他人快速离去。
颇有些落荒而逃嗯意味。
东方很是开心地欢送，一边欢送还一边回道：“我等着你给我送赔礼……对了，这几人叫什么名字？”
在东方转头问东一的时候，听到她的话的少男少女脸上露出便秘一样的表情，特别是领头的少女，心塞了一瞬，更加快速地离开。
直到几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一直安静的东一却突然出声，“这次小姐这样对他们，恐怕他们回去要向长辈告状了。”
东方收回笑容，悠然捻起一枚叶子，看了片刻，不甚在意地回问：“那又怎样？难不成他们告状了，我的辈分就能比她们矮一辈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