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会这样？
空旷的山洞里，只有柴火燃烧偶尔迸发出来的噼噼啪啪的声响，静得吓人。然而，叫谢小桃惊恐的却是琅少的脸。
这是他真实的模样吗？
谢小桃在心里不断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那一双睁得很大的眼睛足以说明她有多么的震惊。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琅少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会叫自己看见他的脸的，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苦衷竟然会是这个。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她一定不会去揭开那一张银色面具。
……
翌日，清晨。
整整烧了一整夜，谢小桃所拾取的那些柴草早就已经燃烧殆尽，唯有地上那一摊灰色的残渣证明它们曾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琅少幽幽醒转过来，才一转头，便是看见了一旁拖着脑袋小憩的谢小桃，心头荡漾起满满的感动，同时还伴随着一股温暖的感觉。
这一刻，琅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谢小桃，恨不得时间在这一刻停留。
然而，就在他出神之际，谢小桃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我吵醒你了吗？”琅少小心翼翼地问，惶恐是自己打搅了谢小桃休息。
谢小桃没有做声，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便是错开了目光。
琅少觉得有些奇怪，可又是想不通谢小桃为何会是这般模样。最后，竟是固执地认为一定是谢小桃才刚刚睡醒，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他试着从石板上坐起身子，后背处却是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这样的疼痛叫他将昨晚所发生的事情全都想了起来。
“是你帮我包扎的伤口？”琅少试探着问，却是只换来一个轻轻的回应。
琅少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小桃对自己如此冷漠，便是试探着问：“小桃花，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是在气他受伤了，却还在强撑着带她逃命吗？
琅少严肃地看着谢小桃，看见的却是一个冷冰冰的背影。他有些失望，落寞地低下了头，余光却是无意间瞥见了被丢在一旁的银色面具，尽管上面已经被污血弄脏了。
“啊……”琅少大惊失色，赶忙伸出手去抚摸自己的脸，发现上面真的没有那一张银色的面具了，“你……你把我的面具摘下来了？”
“嗯……”谢小桃应了一声。
“你都看见了？”
“嗯……”谢小桃停顿了片刻，复又开口问，“你到底是谁？”
琅少冷冷笑了两声，“没想到，我小心翼翼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还是被你知道了。小桃花，这辈子我最害怕的便是叫你看见我的脸。”
“如果我知道在你的面具下面隐藏着的是这样的一张脸，我也一定不会掀开它。很早以前我就猜出了你一定与别人是双生子，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他的孪生兄弟，和我最恨的那个人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在说话间，谢小桃终于是将身子转了过来，又一次看见了琅少那一张脸，竟然是和她最恨的那个男人储沂烨一模一样的脸！
恍惚间，那些不好且夹着伤痛的回忆又一次浮现在了谢小桃的眼前。曾经，她一度以为那些往事会随着储沂烨的死而慢慢烟消云散，不想当她看见了琅少的脸后，竟是全部都想了起来。
琅少落寞地垂下了眼帘，“没错，这就是真实的我，和储沂烨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现在，你会像恨他那样的恨我吗？”
谢小桃没有回答，确切地说是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被问住了。她也很想说服自己，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所记恨的那个男人储沂烨，但还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成功。
谢小桃的沉默已然叫琅少知晓了答案，他苦苦一笑，“一定是会恨吧？其实，我也痛恨自己拥有和他一样的脸。”
琅少微微扬起了脸，望着那一片灰沉得叫人感到压抑的山洞顶，心里不觉泛起淡淡的惆怅，“你知道吗？我并不是刻意想要隐瞒你的，而是我也无法面对我自己，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叫自己生得奇丑无比，也不愿意是这样的。”
谢小桃默默地听着，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抑或说是不想同琅少说些什么。
“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被你讨厌，而另一件就是害怕照镜子。因为每次照镜子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就是因为这一张脸，才害得我的娘亲被活活烧死。”琅少幽幽地说出这个叫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什么？谢小桃愣在原地。
“因为我是双生子的缘故，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就被迫和娘亲分开了，害得我一度以为自己从小就没有娘亲。直到六岁的那一年，我知道我娘亲还活着的时候，就忍不住央求师父带我去看她。”琅少开始向谢小桃讲述起属于自己的那一段心酸的往事。这些事情压在他心底很久很久了，沉重得叫他根本就难以呼吸。
“师父见我可怜，就带我偷偷进了皇宫。我没有想到在皇宫里最先见到的不是娘亲，而是储沂烨。当看着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对方时，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说到这里，琅少稍稍停了片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才继续复述那一段往事。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有彼此的存在，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被别人看见，而且还是娘亲的死敌。他将这件事捅了出去，然后我的娘亲就被下令处死了。你知道吗，我是亲眼看着她被大火活活烧死的。”
谢小桃并没有想到一向玩世不恭的琅少居然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她想，那个时候的琅少一定十分痛苦吧？她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后来，我就开始被人追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一直追杀我的人竟然是我的亲哥哥储沂烨。他也一定很恨我吧？如果不是我的出现，娘亲就不会死，而他依旧可以以天降麟儿的殊荣继续做他的瑞王爷，享受着所有人对他的宠爱与尊重。”琅少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他忍着痛，弯腰拾起了那一张银色面具。没有人清楚，这些年里，他活得到底有多么的痛苦。日日夜夜都在重复着亲生母亲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梦魇，哪怕是清醒的时候，也是不敢去照镜子。
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隐藏在一张又一张的人皮面具下，可当每一次被亲哥哥追杀的时候，便会又一次想起那些可怕的回忆。
“如果你因为我生了一张与储沂烨一模一样的脸而讨厌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琅少很是消极地说，说的时候，眼底尽是绝望，毕竟容貌这种东西是天生父母给的，谁也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力。可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个就被谢小桃讨厌，真的不想。
谢小桃静静地听着，听着琅少将话说完，心里边也是泛起了淡淡的惆怅。她又问了自己一遍，谢小桃，你到底是恨储沂烨的人，还是恨他那一张脸呢？
问过，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她恨的是储沂烨的人，恨的是储沂烨曾经对她所做过的事情，而不是恨他的那一张脸。
而且，她也不该因为琅少生得一张与储沂烨一模一样的脸就记恨起对方来。从始至终，琅少都是无辜的。
“我……抱歉，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谢小桃兀自垂下了眼帘，仍是不敢面对琅少。
“你不讨厌我？”琅少紧张地问。
谢小桃犹豫了片刻，还是迟缓地点了点头。她重新将头抬了起来，才发现琅少已然将那一张银色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看着那一张还挂着污血的面具，谢小桃的心被狠狠抽了一下。此刻，她多么想告诉琅少，不要再戴面具了，就用真实的容貌来面对自己，但话到嘴边，却是如何都说不出来。她承认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豁达，至少在成功说服自己以前，还是无法完全接受那一张脸。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了，一时之间，整个山洞变得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小桃才意识到了气氛的尴尬，“你身上的伤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一会儿我去采些草药过来。”
琅少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不用了，这点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吧，免得被那些侍卫追上。”
“可我们能去哪里呢？”谢小桃问。他们就算跑得再远，只要没有离开大越的境地，总会有被人找到的那一天，更何况那个人还囚禁了她的姐姐谢倾容。
琅少略一沉吟，然后回答：“我带你回家，回到雾巫山上去。”
“雾巫山？”以前，谢小桃曾在书上看见过这个名字，但没有想到那里竟然会是自己的家。
“只有到了那里，你才是安全的，也只有到了那里，你才有可能叫人帮你一起去找阿轩，甚至是到皇宫里营救你姐姐。”琅少认真地说，可心里想着的却是当雾巫山上的那些老家伙看见谢小桃时会是什么反应，特别是现任圣女舞辰，是欢迎，还是仇视？
然而，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琅少都已经暗暗发誓，一定会护谢小桃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