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杆子这几天真他妈的窝火。他的马已有五天草料不进,每天只是喝点数子水。马一病,他的货也不能拉了,精神也蔫了。他心疼这匹可爱的马,这是他花钱雇名经纪到城山上买来的。买赋这位名经纪按着《元亨疗马集》上的相良马图的标准来挑选的。马个头很大,皮毛象黑绸子闪闪发亮,老杆子给它起了个名叫黑龙。你看它眼似垂铃,鼻如金盏,耳如杨叶,舌似垂剑,四蹄圆实,项长如凤,五峰藏骨,尾似流星。最令老杆子喜欢的是它的营生,到山地里去送货,一装上货老杆子就省心了。上崖下冼或急或慢,都是黑龙自己控制,恣得老杆子在车上直哼小曲儿。老杆子今年刚过五十岁,无儿无女,四十五岁那年媳妇去世,一直再未娶上。如今生活好,环境也好,五十岁的人四十岁的心,夜深人静时,常常泛起想女人的念头。拉货时他为了不寂寞,讨个欢乐,就找一些漂亮的大闺女小媳妇们给她们捎脚,趁机在曷车上嘻笑取闹,滑溜滑溜眼珠子磨嘎磨嘎嘴皮子,遇着好说话的,还可以动动手脚过把瘾。老杆子在这条路上跑的时间长了,熟悉他的女人也多起来,来回搭车捎脚成了家常便饭。老杆子是赶马车世家,他爷爷赶车,他爹赶车,他这辈子又赶马车。只因天灾人祸,家道不兴,现在只剩老杆子一人。如今拉货大都换了汽车和拖拉机,赶马车已经过时,可老杆子觉得祖上传下来的武艺扔了可惜,不能到他这代断了,他要把车倌这个职续到底。再说往山地里拉东西赶马车走小路近,一天的运费够吃够喝到山里卸了货,已是日头偏西,正待往回赶路,就听到二声银铃的,又自在又欢心。用他的话说给个县官也不换。这一天老杆子般的响声:“老仆子,再销个脚吧,今晚回姑娘家。”老杆子抬头看,原来是邻村任兽医的刘半仙的媳妇蓝玲。就说:“相好的,快点上车,再晚了到家就拉黑了。”蓝玲跳上车,挨紧老杆子坐下。老杆子鞭一场:“驾!”马蹄就得儿得儿地跑起来,马车也称轱辘辘地藏起来。
这蓝玲四十岁刚出头,上身穿一短袖紧身花褂,下身穿着茄花裙,两只大乳房被衣裳勒得特别显眼,脸上涂指抹粉,烫着短发象一只卷毛狗。浑身的香水味呛得黑龙连打了两个喷嚏,倒是把老杆子引诱得春心动荡,嘴里哼起自改的流行歌曲:“妹妹你坐车头,哥哥我恣悠悠,等到日头落山沟,你让我亲个够……”
他一边唱着,身子一边往蓝玲身边挪动。蓝玲说:“老杆子你胡唱些什么?”老杆子说:“这是跟电视上学的。”蓝玲说:“人家电视上哪是这样唱的。”老杆子说:“她坐船头,你这不是坐车头嘛。”蓝玲从老杆子背上拍了一下,笑着说:“又叫你找了我的好事去了。”老杆子说:“我又没捞着,找你什么好事啦。”蓝玲说:“你嘴上找我的好事也不行。”俩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拉着呱,时间就过得快。不觉到了村后的那个大坡,老杆子指着前面的两个山头问蓝玲;“你看那两座山象什么?”蓝玲故意说:“象馒头。”老杆子说:“象不象你那俩?”蓝玲伸手扯着老杆子耳朵说:叫你坏,叫你坏。”老杆子顺势把手伸进蓝玲的怀里摸了一把,由于扣子紧,蓝玲打老杆子的手时,怀里的扣子崩进盛草料的箩筐里。这时西边的太阳已落山,蓝玲找了半天才找着那个扣子,可找着扣子,又找不到针钉,蓝玲只得用手扯着衣服回往娘家。要走时又招呼了一声说:“老杆子,马若有个病灾的到俺家治。”老杆子听后,吐了一口骂道:我X你个骚货,你这是咒我马长病呀。老杆子到家卸了车后,喂上马,黑龙只吃了一盒子草就不再吃了。老杆子着了急,心想是热着了还是出汗闪着了,怎么好妤地就不吃草了呢?第二天一大早,老杆子牵着马到乡爵医站去看病。兽医站一个年轻的牧校毕业生拿着听诊器围疗黑龙前后左右听了一遍,也没听出什么毛病,就说:“这马没有病啊!”老杆子一听火了,“娘的,没有病它能不吃草料,它又不是人还会装病。”接着又从里屋出来一个年龄大的,也拿着听诊器听了一遍说:“夏天饮凉水可能是寒了胃,给它输点液,打个针就会好的。”输完液,打完针,黑龙很兴奋,又刨蹄子又打喷嚏。老杆子想,这会准好了。可牵回家后,晚上喂它不吃,早晨喂它还是不吃,只是喝点款子水。老杆子想,娘的,看爪不象鹰,乡兽医站那些兽医就带着个不会看病的相。他又把黑龙牵到邻镇兽医底找了一名老中兽医给看。老中兽医扒了眼、唇看了看,又在胫下号了号脉,说:“此马肺中有火,吃几副中药就会好的”。老兽医给开了三天草药。老杆子带了药回家每天早中晚给黑龙熬药,熬完就用玻璃瓶子给它灌上。灌完药,他就拍着黒龙的脑门说:“黑龙啊黑龙,你快好了吧,俺爹俺娘病了我也没这样侍候过。你再不吃草料,我也就要饿死了啊。”
灌了三天药后,老杆子捡一些新鲜的谷草铡细拌上料,用箩筐端给黑龙吃,黑龙上前一看,又退回去,还是不吃。老杆子哭了,摸着黑龙的头,哭得很伤心,怎么办呢?两个兽医站我都跑了,一个说受寒,一个说有火,到底是得了那份子病呢?我再去找谁治呢。这时,他忽然想起蓝玲,这个经常引诱他的骚货,她的丈夫刘半仙。刘半仙的父亲是位老中兽医,已去世多年。俗话说:木匠的孩儿会砍柴。刘半仙从小跟在父亲的腚后耳濡目染,对一些牲口的小病小灾、针针扎扎的也会几下子。他一生最辉煌的是六岁那年,父亲的一位朋友牵着跛腿的马去找他父亲医治,父亲的朋友把马拴在桩上到屋里与父亲喝茶。刘半仙就学着父亲的样子,找出自制的木头针棒,夹上三棱钢针,从马蹄子的内侧、外侧、中部各扎了一针,三个针眼立刻冒出几滴黒血。刘半仙父亲与朋友喝完一壶茶,出来给马疹疗,朋友牵着马在街上走了一个来回,马象好马一样,一点跛相也没有。朋友很奇怪,问刘半仙的父亲说:“这马来时跛得厉害,怎么一到你家就不跛了呢?”刘半仙的父亲看了看马蹄上的血点,又看了看一旁嘿嘿傻笑的刘半仙,指着刘半仙对朋友说:“是这个小东西给它瞎捣鼓的。”朋友惊奇地望着刘半仙说:“真是天才,长大后准有出息。”刘半仙确实很聪明,只是学不专心且玩心太重。父亲的真本事没学到手,倒是学了些外把调子。吹牛撒谎,指山卖磨,十七八岁跟着牲口贩子学着当了驴经纪。俗话说:闯了五行,坏了五脏。他一天到晚靠骗人过日子,名声不好,周围的信任度越来越低。当驴经纪吃不开了,又在家干起兽医,经营起兽药来。得病乱求医,老杆子牵着黑龙来到刘半仙家。刘半仙不会试脉,也不会听诊,于驴经纪干的只会凭经验看看口色体态,中医的四诊八纲,他只会两诊,就是问诊和望诊。刘半仙问了治疗经过。这时候,蓝玲从屋里跑出来……与刘半仙耳语了一会。然后掀起马的上唇,又套上开口器,掀开马嘴查看舌苔舌根。看完后,就问老杆子:“你带了多少钱?”老杆子说:“我带了二百元。”刘半仙说:“你这马舌根长了一个疔;如不抓紧治疗,就会死去。”老杆子听说黑龙嘴里长疔,立刻紧张起来。他听说马长疔的厉害,就问刘半仙还能不能治好。刘半仙很傲气地说:“到我手里,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是花钱多点。”老杆子说:“只要你能把我这黒龙治好,多花点钱不要紧。”刘半仙一看老杆子治马心切,就说:“咱哥们,针灸放血不收钱,一副中药六百元,保证药到病除。”老杆子说:“六百就六百,能治好就行。反正在两个兽医站已花了五百多了。”刘半仙说:“你回家拿钱去吧,回来带点草料,我马上动手治,交了钱再服药。”
抽两支烟的空,老杆子带着钱回来了。刘半仙说:“交钱吧。针已经扎了,不信你看地上那摊黑血。”老杆子把六百元钱交给刘半仙,刘半仙很神秘地从屋里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放在盆里,兑上温开水,用一个胶皮瓶子反复给黑龙冲洗口腔。
洗完后,刘半仙说:“老杆子,你把草料拿来,看它吃不吃。”老杆子说:“有道是得病如墙倒,好病如抽丝,何况黑龙病了这么多日子,能那么快吗?”刘半仙说:“关键是对症下药,再说我这是祖传秘方,你喂喂它试试吧。”老杆子拿过草料,黑龙一见主人要喂它,立刻浑身一抖,长嘶一声,把头扭过去,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老杆子激动地热泪盈眶,伸出大拇指连声赞道:“神医,神医啊!”
马好了病,老杆子又在山道上来回地拉着货走着,蓝玲们的笑声也不时地在山谷里回应。老杆子走到那里就宣传神医刘半仙,说刘半仙家里祖传秘方如何如何多,如何如何灵,给马冶病就象用手抓去一样快。于是刘半仙门前的生意又红火了一阵子。
其实黑龙真没得什么病,只是舌根下扎了一根绣花针,就是那天蓝玲掉进去的。刘半仙拔下针,用盐水给马洗了洗口腔,马就好了。这个谜老杆子是永远也不会解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