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到尚方宝剑,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斩关姐。
关月影这个女人真不简单。我坐在岳泰总裁的大班椅上,尽量挺起胸脯,显得八面威风。我把撤除她售楼处经理的决定当面通知她。我猜想,这对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她应该明白,谁有胆量得罪我,今后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关姐不动声色,冷静地说:我服从公司安排。下一步我做什么工作?你是直接炒我鱿鱼呢,还是让我等待一阵?
等待吧。我搔搔后脑勺,有点儿被动。这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哦,你就耐心等待……
关月影一转身,无声无息地退出办公室。她一句话也不多说,甚至不向我告辞,就这么走了。这使她的形象变得高大,反倒让我显得像一个得志小人。
我却不管。没错,我得志了,我坐在总裁办公室里,体验着权威的美妙滋味。我处理了一个我所恨的人,就像拍死墙上一只蚊子。我搓搓巴掌,觉得真不可思议!对我而言?这样的经验可是人生第一次。
我站在屋子中央。周围是玻璃幕墙,视线宽阔达三百六十度,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我掌握之中。
总裁办公室长期锁闭,积下不少灰尘。上班前我让保洁员打扫过一遍,但嫌她们擦洗得不干净,缝缝隙隙总还残留着一些灰垢。我就拿起抹布,亲自动手,把价值几万元的大班台擦了又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为自己服务一下吧。
呵,怎么在地上跪着?你这副模样像一位总裁吗?邓一炮洪亮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急忙站起来,将抹布扔到屋角落。我红着脸说:这些保洁员干活真马虎,桌子腿都没擦干净……
邓总严肃地说:把她们炒掉,统统炒鱿鱼!
为这么点事,不值得吧?
怎么不值得?你屁股刚刚坐到总裁宝座上,一句话就把售楼处经理给免了,炒几个保洁员算什么?
我明白了,邓一炮是借题发挥,替关月影兴师问罪来了。我早有准备,老臣们找我麻烦,不进行几个回合的较量,是难以压住阵脚的。我先为老身倒上一杯茶,然后回到为总裁特制的高背转椅前,安然坐下。
邓一炮瞥我一眼,低头饮茶。我说:邓总对我处理关月影,好像有点儿意见?
哪里,你是总裁助理,手里有钥匙。你能把办公室门打开,坐在总裁的位置上,我们哪还敢有意见?邓一炮嘲讽地说。
我知道打嘴仗抬杠没用,必须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我所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我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钱笑娟的手机,让她带着那位保安朋友上总裁办公室来一趟。
一会儿工夫,两人就敲门进屋。我让钱笑娟把关月影勾结保安作弊,让民工排队抽签,私分优惠房的事情经过,当着邓总的面重新汇报一遍。钱笑娟是何等精明的姑娘?见我坐在总裁位置上,器宇轩昂,印堂发亮,马上就明白我的地位已经发生极大的改变。她绘声绘色地把对我说过的故事重述卄遍并且添油加醋,比上次更加丰富多彩。
一她一边说;一边让小保安作证。那保安见了邓总就像老鼠见了猫,膝盖发颤,说话不成句子。钱笑娟恨不得揪他的耳朵,不断给他提词。他总算配合着,帮钱笑娟把故事讲完。
邓一炮挥挥手,哼了一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办公室又剩下我们两个。我说:事实确凿,这样的人不处理,难以服众啊!
邓一炮心中窝火,强忍着又问:售楼处是一个关键部门,关月影经验丰富,你把她撤了,让谁担任经理?谁能独当一面?
我!我拍拍胸脯,显得胸有成竹:我兼任售楼处经理。我的专业就是营销策划,自信不会比关姐差。
邓一炮怔住了。他没想到我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实在找不出岔子。
我又赶快递上梯子,让他下台阶:不过,这事情我处理急了点,应该先向你请示一下。老舅你批评我几句,我一定会虚心接受……
邓一炮接过梯子不往下走,反倒向上爬:你小子还认我这个老舅?那好,买我的面子,放小关一码。她是我的人,在我手下干了多年,可算劳苦功高,你就……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经做出决定,当她的面宣布了,怎么再能收回?
邓一炮把脸一拉,使出他惯有的蛮横:不行也得行,我是常务副总裁,重大人事变动我有一票否决权!
我也板起脸来:岳总要去英国,让我主持全面工作,他没给你打过招呼?
要不,我同你一起去面见总裁。
邓一炮脸都气紫了。他憋了半天,吼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舅舅?
你真气死我了!……
我立即指出:在公司里只能称职务,这是咱们家族的规矩。邓总,你不是经常这样提醒我吗?
邓一炮真的气得指尖颤抖,从口袋里掏出办公室钥匙,往我面前一摔:好哇,童瞳,我叫你一声童瞳!你行,你厉害,我从此退避三舍。我这就向你辞职,行不行?
我问:理由呢?
邓一炮拍着脑门喊:我病了,我脑子有病,我得休长病假……
邓一炮刚离开,我就给孙瘸子打电话,把发生在总裁办公室里的冲突告诉他。我相信,孙总对这样的消息一定很感兴趣。邓一炮是他的天敌,我除去邓一炮,他有什么理由不感谢我呢?
果然,孙瘸子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你把老爆竹气炸了。你又是他外甥女婿,他拿你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哇,哈哈……
我说:我记得那夜咱俩深谈,公司正陷于危机之中,你我必须携手奋斗,才能力挽狂澜啊!
孙总说:那是那是,下午你来恒泰大厦,把这边的总裁办公室打开,你我再来一次长谈,如何?
一言为定。
下午,我连午觉也没睡,就赶到公司总部,打开老丈人的另一间总裁办公室。呵,这房间更气派,高级写字楼到底比临时性建筑水晶宫强!孙总亲自为我擦桌子泡茶,拖着一条瘸腿忙忙活活,真叫我过意不去。孙总的态度令我满意,他主管财务,有这样一位朋友我才能真正主宰公司。
我开门见山,对他说:岳总向我交了底,要我做他的接班人。如何接好这个班,你可是关键人物。孙总,你愿不愿意当诸葛亮,辅佐我们父子两代?
我需要你今天就表个态。
孙瘸子低眉顺眼地说:当然,诸葛亮鞠躬尽瘁的精神,我是一定要学习的。恒泰集团是你们家的私营企业,说到底,你们是东家,我是伙计。你们翁婿如此厚待我,我能不忠心耿耿,以死相报吗?
这话说得好重,我被感动得鼻子一酸一酸的。我说:行了,有你这话我心里就踏实了。现在,我们来谈谈财务方面的工作……
且慢,我还有话要说。助理啊,我觉得你对邓总的态度有些过火,他辞职,你怎么能接受呢?他与你岳父一同打天下,在公司树大根深,举足轻重,不是你的力量所能撼动的!所以,我劝你还要做一些妥协……
孙瘸子的话使我出乎意料。我问:那怎么着?他请了长病假,我还能把他抬到公司来上班?
大可不必。邓总这一阶段也累得够呛,就让他休息一阵吧。我已经替你做了一件事,足以消他心头之火,将你们的矛盾化解于无形……
快说,你使了什么好计?
孙瘸子却不言语,拉着我的手来到走廊。他在我耳畔说:我新聘了一位公关部长,你看怎么样?
他推开公关部办公室门,我一下子看见了关月影!
孙瘸子说:关部长,童总看你来了,还不赶快倒茶?
关月影从办公桌后面缓缓站起,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说:助理你好,请坐,我给你倒茶。
我的鼻子都要气歪了,猛一转身,拂袖而去。
孙总一瘸一拐地追赶我,喊道:等一等,你听我解释……
我挥挥手道:这个任命不算数,我不同意!
孙瘸子赶到我前面,挡住我去路,消瘦的长脸忽然冷如冰霜。他的眼睛有点儿像关公,细长而往上吊,此时有一股犀利的光芒朝我射来,使我感受到“咄咄逼人”这个成语的含义。
他拖长语调说道:怎么,难道你要逼得我也辞职才好?
你,你怎么说这话?我有些吃不住劲了,不得不停止脚步。
告诉你,对关月影的安排,是我与邓总共同的决定。你就看着办吧!
孙瘸子说完,挺起脊梁离我而去。他的腿甚至看未出病来,我真怀疑自己眼花了。
我傻了。我把总裁办公室的门反锁上,闷了一个下午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