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到：邓一炮抢先一步，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他一直住在医院里，病情时好时坏。终于在一个凌晨，心梗发作，再也没能抢救过来。去世前一天晚上，我还去看望他，向他汇报工作。邓一炮精神挺好，认真听我讲公司里的情况。其实，这是我安慰他的一种方法，好像他仍是我的顶头上司，而不是我占去他的位置，接替他充当公司副总裁。
我有些可怜邓一炮，掰手腕掰不过他姐夫，喝酒也喝不过他姐夫。一样的心脏病，他竟也挺不过老姐夫……
邓一炮恨恨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扳倒他。就算我死了，我还埋下许多定时炸弹，时间一到，就会炸他个粉身碎骨！
那天夜里，邓一炮还对我说了叶远秋的死因。其实，岳泰一直图谋独占公司资产。他利用叶的天真直率，渐渐控制公司财权、人事权。邓一炮就在那时被姐夫招进公司，作为亲信安插在重要岗位。他说，有一天，岳泰借了一条摩托艇，带着叶远秋到莺歌岛玩耍。叶不识水性，岳泰十分清楚，此前他曾多次试探过他。叶远秋太轻率，也太信任岳泰，高高兴兴坐上了摩托艇。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说：这也不能证明，岳总是故意谋害他呀。
邓一炮道：我可以证明！那时我们同住一屋，他天天早晨听天气预报，吵得我睡不着觉。他是特意选了一个暴风雨天气，带叶远秋出海。走时，海面风平浪静，老叶这个书呆子怎么会想到中午就能起风呢？他更想不到，表面忠厚老实的岳泰，会利用一场风暴谋杀他……
我叹息道：怪不得他老是听见叶远秋的笑声。
邓一炮自己也没想到，他在临终前把一桩秘密告诉了我。几个小时以后，他就离开了人世。从医院到火葬场，一切事情都由我主持张罗，忙得晕头转向。我送他，一直送到火化炉跟前。当我最后朝他的遗体瞥一眼时，不由生出几分悲哀。无论怎样，我们在这世界上也算交往一场……
我在火葬场院子里看见了关月影。她站在一棵雪松下，远远地为邓炮送行。亲朋好友太多，她不便过于靠近，过于暴露自己的悲伤。但她憔悴的面容，悲伤的眼神，还是表明了她的心迹。我十分同情这个女人，就走过去，与她说话。
关姐扬起脸来问：老邓这次生病，是喝酒引起的。岳泰当众逼他喝了一大杯五粮液，你说，有没有这回事情？
我含糊其辞：邓总的病因很复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能说光喝一杯酒就送了他的命……
关月影执拗地说：不，我几次去医院，找过主治医生，医生说就是喝酒引起的！那天晚上你在场，你就告诉我，是不是岳泰逼老邓喝酒？
我喃喃道：也不能说逼，岳总也喝了一玻璃杯五粮液，还是先喝的……
邓总也就喝了。
关姐下了结论：这就是逼！
我力图转移话题：关姐，你要多保重。邓总走了，生活上遇到困难时，你可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
关月影惨淡一笑：走了好，我也就没牵挂了。有些该说的事情，我可以没有顾忌地说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说：随时奉陪。
那么，今天下午你来我家一趟，我要讲一些你感兴趣的事情。你愿意听吗？
我点点头：很好，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关姐向我告辞，独自先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暗想：缺失的合同号，应该有下落了……
然而，下午我未能去关月影家赴约。我接到了甘侦探的电话，他要我立刻去结账，否则后果自负。这个混蛋，口气还很硬，仿佛我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中。
后果？我倒想听听，你这个所谓的福尔摩斯能给我带来什么后果？你将失去当代福尔摩斯的智慧结晶。我这里有一些照片，你想看看吗？照片？我眼睛亮了起来。当然想看，我花了那么多钱，至今没得到一星半点的情报。你早该把照片拿给我看了！
甘以宁口气强硬地说：先结账，然后看照片。你必须带上现金支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开着车去找甘侦探。这家伙搞了一个神通咨询公司，其实就是私人侦探社。他们经常在报纸上打广告，声称神通广大，为民解忧，承揽寻人、讨债、清查商业对手底细、追踪第三者等等业务，总之无所不能。认真追究的话，这一类公司其实是非法的，可他们照样打广告，照样生存发展。也许像我这样的顾客不在少数，因此他们有市场。生意红火，公司也就越办越多。如今这社会，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真叫人没法说。
我驾着车在一条胡同里绕来绕去，怎么也找不到神通公司的地址。我火透了，眼看不能去关姐家赴约，只得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改天再去她家。然后我找了个地方停车，步行往胡同深处走去。
在迷宫般的小胡同里绕了半天，眼前豁然开朗，一幢新楼耸立在我的面前。一看就明白，这是哪个小开发商通过关系搞了这么一块飞地，盖了一座独栋楼。城市规划不严谨，此楼便是例证。
我吃足了苦头，总算找到神通咨询公司。这楼也怪，许多神神秘秘的公司都在这里落户。我竟在楼梯间遇见王胖，为他办信用卡的公司居然也在这座楼里。他们把我扣下当人质，警祭叔叔要找到我可就费事了。咱们各人办各人的事，回头我尽早退钱给你。
王胖坐在楼梯上囀气，拇指按摩太阳穴，他的血压大概又升到二百了。我乘机溜走，继续向上攀登。
每当我爬上十二楼，按响神通咨询公司的门铃，由一位小姐将我领到甘侦探面前时，我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周一祥吐出舌头哈气。正值高温天气，报纸上经常报道有人中暑身亡，我可
妳不短加人其中……
真是一场疆梦！我喝了三纸杯矿泉水，总算能说话了。
是啊，对我来说，守卫你们那栋别墅的日子，也是一场噩梦。甘侦探笑
层楼梯，主动送上门来，当然就完全陷人了被动。
我要看货。小个子甘侦探笑眯眯地拉开抽屉，取出厚厚一叠照片。但
他不让我看，将照片理成扇形，独自欣赏。他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仿佛抓了一手足以使我俯首帖耳的好牌。
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之间的协议应该做一些变动。先前，你是每周付我三万元经费，是计时工资。现在呢，我被你们的保安赶出来，无法按时工作，当然也就不能按时取酬了。所以，我要求改为计件工资——每取一件货，你就付一笔钱。按质论价，银货两讫，公平合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