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怪了,新榨的橙汁就放在我面前,谁把一对死羊眼放进去了呢?
迄今为止,这是离我最近,让我看得最清楚的事件。老K简直踩到我的脚后跟了!这倒也好,我可以缩小怀疑范围,把焦点集中在杨画眉和沈大厨身上。显然,只有他俩具备作案条件。因为这个早晨一共有三人进入过厨房一——如果连我也算上的话。
杨画眉嫌疑最大,她对老泰山的婚姻满怀怨恨,采取报复行动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进厨房时,橙汁已经榨好,她正在洗榨汁器。此前,她完全可能将死羊眼放入大玻璃杯中,因为厨房内只有她独自一人。回想起来,我在她背后说话,她十分慌张。我提起孙瘸子,她的反应也过于激烈。种种迹象表明,杨画眉有点儿做贼心虚,很不正常。
沈大厨也有作案机会。我从后门出去,到杨树林呼吸新鲜空气,杨画眉也回了自己房间。这是一个空当,时间虽短,但他完全可能下手。预先准备好一对死羊眼,对于一个厨子来说也并非难事。说实话,我本来对这位睡觉实在、憨态可掬的厨子很有好感,他对猫都那么善良,更何况对人呢!可是,看见他与庄子繁暗中勾搭的照片,我十分震惊!人不可貌相,越是表面忠厚老实的人,越是可能干出大奸大恶之事!
谁是老K?男的还是女的?他必是其中之一!
我把自己的分析讲给老泰山听,他倚靠着床头,闭目颔首,沉默不语。刚刚受过刺激,他显得很虚弱,那颗有病的心脏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我想,老K的一系列行动,都是针对老泰山的心脏而来,他企图以各种刺激加速这颗心脏的崩溃、破裂……
老K,这个说法有意思。老泰山轻轻说道。他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杨老师,沈大厨,他们都不可能是老K……
哑巴也在屋内。他坐在一把小椅子上,匍匐于老泰山的脚前,像森林里匹瘦狼,眼睛里射出冷森森的光。他盯着我,盯得我浑身不自在。这位孝子,他肯定要在老泰山遭遇危机之际表现自己。但是,他干嘛这样盯着我呢?
突然,哑巴一跃而起,朝我扑来!他要打架?我急忙躲闪。热的眼睛仿佛迸出火星来。两只手剧烈颤抖,似乎马上要把我撕成碎片……
我往老丈人身边躲避,惊恐地问:他怎么了?他,他在讲什么?
老泰山却面带微笑,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他甚至能听懂哑巴的话,句一句在我耳旁翻译:冷丁说,这事是你干的。龙宫里发生所有的怪事,都是你在捣鬼……你经常半夜起来,到处游逛,他一直在后面跟着你……他再也无法忍受了,恨不得掐死你!
这回轮到我跳了。我指着自己鼻子,满屋子转圈:什么?我?难道我是老K?这个死哑巴,他怎么硬要把屎抹在我身上?
我冲哑巴吼,我吼他也吼。我们像两条咬架的狗,吠声震天,互相撕咬,杂毛乱飞!我们互相掐住对方的脖子,往死里掐。要不是老泰山喝住我们,今天非掐个你死我活,见出分晓……
老泰山拍打床头柜,厉声喝道:滚出去!你们两个都滚出去,我,谁也不想见,一个都不见……
老K真把我们搅昏了头!人们互相猜疑,彼此怨恨,谁也不相信谁。哑巴对我的指责令我伤心,我到处追查老K,想不到自己也成了老K的嫌疑人!这混乱的日子,究竟到哪天才是个头呢?
然而老K并不住手,他不让我们喘息,一波接一波地发动进攻仅仅相隔一天,又发生一桩骇人听闻的事件。
晚餐时,大家默默地坐在餐桌旁,等待沈大厨上菜。气氛很压抑,每个人都提心吊胆,既怕龙宫出事,又怕自己卷人是非旋涡。杨画眉病了,这个不幸的女人,自从看到死羊眼那一刻起,就陷人谵妄状态,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胡言乱语。下一个会轮到谁呢?恐惧像看不见的烟雾,在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弥漫……
灯忽然灭了,客厅一片黑暗。该死的临时用电,也使我们饱受折磨。好在龙宫自备柴油发电机,小王小李跑到厨房后面的机器间,捣鼓一会儿,随着马达的轰鸣灯又亮了。
就在这时,沈大厨发出古怪的喊声。他仿佛要打一个喷嚏,又打不出来,嘴巴张得老大,就那么“啊——啊——”地喊着。我预感到又出事了,迅速离开餐桌。众人跟在我后面,一齐拥人厨房。
沈大厨刚从烤箱里拿出一只盘子,盘子里的菜肴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一只鸟儿,身体被裹在泥球里,只露出小头小嘴。它已经被烤熟了,泥巴团也已经烤焦,散发出一股香气。这东西看上去像一只不倒翁,站立在白色的盘子里。
我端起盘子,走出厨房,把这道烹调杰作放在桌子中央。众人默默地回到自己位子,坐下。
我指着盘子里的不倒翁,说:你们知道这是一只什么鸟吗?我告诉你们;这是八哥,会说人话,还会说英语。这是岳泰总裁最心爱的小鸟,一直由杨老师亲自侍候它……瞧,它现在变成这副模样,多么残忍啊!
孙病子孙总站起来,阴沉沉地开腔说话:谁干的?自己坦白。要是被我査出来了,后果自负!
众人默不作声,却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大厨。沈大厨额上沁出汗珠,急忙辩解:不是我,肯定不是我……这只鸟儿,早就放进烤箱里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施医生将烟蒂狠狠拧灭,冷笑道:谁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不信。事情都出在厨房里,你这个厨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骗鬼去吧!
我拍拍桌子:够了!你们都在演戏,我实在看够了.我掌握底牌,掌握你们每一个人的底牌!要不要我当众把底牌亮出来?
我用目光挨个儿逼视坐在餐桌旁的人。无人敢与我对视,他们一个个低下头来。
我继续说道: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捣鬼。我给他起了代号,叫老K.我心里很清楚,老K就在这里坐着,就坐在这张餐桌旁。你敢不敢站出来?老K,我要和你单打独斗,你有种站出来!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而愤怒,手掌不断拍打餐桌,拍得生疼。众人耷拉着脑袋,没有人接受我的挑战。背后传来妻子的声音:童瞳,够了,再这样闹下去,你都要变成神经病了。上来吧,跟我上楼。
我慢慢地转回身,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岳静水。她要外出约会,正好看见我向老K挑战的一幕。显然,我的表现在她看来傻气十足。
我顿时泄气了,无精打采地走上楼梯。
岳静水搀着我的胳膊,在我耳旁说:你需要休息,好好地睡一觉吧……我感到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我的后脑勺上。其中有老K,那嘲讽的目光像一根金针刺人我的脑仁。他笑了,得意而诡秘地一笑。